於菟逃进烟火交加的洞内,姑斯开要进洞追击,被嵇康伸手拦住。
二人静静地站在洞外观察动静,只听见山洞内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十分沉闷。
姑斯开有些惊惶,说:“大人,仅仅听声音,这出来的必定是巨兽,还是后退些暂避锋芒为好。”
嵇康也摸不到底,点头答应。
于是二人后退了十几米,站下观察动静,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烟火交加的山洞。
只见一头黑色的巨影出了山洞,看外形像是一头大象,獠牙很长,腿特别粗,每走一步地面都是一阵震动!
姑斯开和嵇康对视一眼,姑斯开说:“大人,既然知道了是大象,就不可怕,我们一起上去夹击?”
嵇康点头同意,持剑就冲,二人一起行动。
姑斯开就地一滚,现出灰狼身,四蹄疾驰,首先冲了上去。
黑色大象长嘶一声,抬起粗腿就踩姑斯开。
姑斯开身手矫捷,抬蹄一窜,窜到大象腹部,对准肚子张口就咬!
谁知一口下去,竟然咬了个空,牙齿差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大象随即一脚就踏了下来,姑斯开急忙就地一滚,让过一脚,“咚”地一声,地上被踏出一个坑!
姑斯开吓出一头冷汗,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咬到了大象,却咬了个空!
这边嵇康也同时遇险。
嵇康一剑刺出,正中大象的长鼻,心里正在高兴,忽然一剑刺空,身子禁不住往前一冲!
嵇康大吃一惊,眼看着大象的长鼻子抽了过来,急忙身子就势往前一扑,剑尖插入地下,身子一纵,手按剑柄翻了一个跟头,安然落地。
谁知大象的长鼻子极快,嵇康刚刚站稳,“唰”地一声,长鼻子又抽了过来,嵇康来不及避让,只有出剑格了一格,“噗”地一声连人带剑被长鼻子抽倒在地!
嵇康一个鲤鱼打挺正要爬起来,忽然一道黑影扑来,死死按住自己,随即脖子上就被粗绳子绕了几圈,往前拖走;嵇康急忙一手持剑,一手握住脖子上的绳圈,以免被勒死。
这时旁边站着的姑斯开看得清清楚楚,拖倒嵇康的正是白虎精於菟!
姑斯开大吼一声:“於菟!快快放开大人!”
说完就扑向於菟,谁知於菟置之不理,径直把嵇康拖往山洞里;大象的长鼻子忽然抽了过来,卷起姑斯开一抛一扔,把姑斯开摔得浑身疼痛,跌倒在地。
姑斯开情知不敌,爬起来转身就逃;谁知大象快步奔来,鼻子一卷一甩,把姑斯开抛向山洞里,摔得眼冒金星动弹不得,又变回人身。
这时於菟已经把嵇康拖进山洞,嵇康只顾抓住脖子上的绳圈,不让绳圈勒紧;於菟索性拿住手里的长绳连绕几圈,把嵇康连手带脖子又捆了几圈,嵇康双手不能动弹,宝剑“当啷”一声落地,人被仍在山洞里一角。
於菟擒住了嵇康 ,转身又来对付姑斯开;姑斯开浑身被摔得剧痛,挣扎着还没爬起来,於菟已经纵身过来,用粗长的绳子把姑斯开双手捆住,拖到嵇康身边;又将二人下肢捆在一起,这下彻底逃不掉了!
姑斯开转头看看嵇康,嵇康苦笑笑,没想到出道以来从没失手,却在这里被擒,还输得莫名其妙!
眼看着於菟领着大象,毕恭毕敬地进了后洞,洞里燃烧的干柴枯枝也渐渐熄灭;姑斯开问嵇康:“大人,这大象是什么来路?为什么明明咬到它了,却咬了个空?”
嵇康沉思良久,缓缓说:“这大象看似实物,其实不是活的大象,只怕是一个厉魄!”
姑斯开惊问:“厉魄是什么?”
嵇康说:“厉魄是体格庞大的动物,比如大象、犀牛乃至极为健壮的人类等,在世就懵懵懂懂,浑浑噩噩,死后并不知道自己已死;再被别有用心的修道之人要妖法祭炼,将其魂魄炼成凝固的形体,专供作法之人驱使!”
姑斯开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你我都着了於菟的道,原来它的靠山竟然是他自己炼成的厉魄!怪不得我咬上去明明咬中了,却扑了个空,你的剑想必刺中了它,也是扑空!”
嵇康颔首说:“正是如此,我们都没想到这大象是厉魄,所以都着了道,失手被擒!”
姑斯开问:“大人,既然大象是虚无的魂魄,却怎么走起路来还‘咚咚’作响?”
嵇康说:“大象这种动物非常固执,平时走起路来地面颤动惯了,死后还保留着这种习气,所以时间久了,走起路来地面还真的颤动!故而这大象虽然是厉魄,但是一脚踩到你,还真能把你踩死,它其实是介于缥缈的魂魄与肉身之间的一种怪物!”
姑斯开大惊失色,说:“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只有任人宰割了?”
嵇康沉吟片刻,说:“这山洞并不算隐秘,现在只有两种希望,一是李娟娟隐身找来,能够救我们出去,二是有人路过,发现我们。”
这时於菟走了过来,咧嘴阴笑道:“二位,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住吧?还想来抓我?嵇康你不是法术高明么,没想到我早已将大象的魂魄炼成厉魄吧?且让你们快活一会,我去抓那个与你们同来的贱人,抓到她一起收拾你们!”
说完於菟匆匆出去了,嵇康说:“坏了,於菟出去四处寻找李娟娟,李娟娟就是摸到了附近也不敢露面,我们只有寄希望于路过的人了。”
不说嵇康和姑斯开困在洞中,天下事就这么凑巧,没多久洞外还真的来了主仆二人!
主人叫邵利凯,三十岁上下,眉清目秀,长安人氏;他在洛阳有个亲戚,去信让他去盘桓几日,顺便在洛阳谋个差事。
仆人叫邵三,才不到二十,十七八岁,聪明伶俐,活蹦乱跳。
邵利凯与仆人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路。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寒风呼啸,二人行至一处山林;邵利凯因连日奔波,只觉又累又困,全身乏力,见天色已晚,便欲找一避风的地方休息。
可是一路走来俱是荒山野岭,前不巴村后不巴店,难寻一个落脚之地;山中黑影憧憧,疑似豺狼奔走,虎豹嘶吼,凶险万分;邵利凯与仆人不敢逗留,只得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会,前方山谷里突然出现一个山洞,洞内隐约有火光,还冉冉冒烟,正是嵇康和姑斯开被困的山洞。
之前嵇康和姑斯开投掷的干柴枯枝没有完全烧尽,风一吹又死灰复燃,没烧完的干柴冒烟冒火,引来了邵利凯主仆二人。
邵三惊疑地问邵利凯:“主人,那山洞里似乎没有人,会不会是兽穴?”
邵利凯笑笑说:“野兽都怕火,洞里隐隐有火光,难道是野兽自己点火吓唬自己?火是需要火折子点燃的,所以有火的地方必然有人!你莫多想,随我进去一探便是。”
邵利凯和邵三栓好马匹,快步走到山洞里,看见嵇康和姑斯开被绑在一处,捆得严严实实挨在一起,站都站不起来。
邵利凯惊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被绑在这里?”
嵇康抬头打量打量邵利凯,见他眉宇间一脸的正气,是个知书达礼之人,于是说:“不瞒公子,我乃洛阳城里的中散大夫嵇康,因为除妖来到此地,不幸中了妖精的道道,失手被擒。你若不想惹祸上身,还是速速离去;若心存正念,就为我二人松绑。”
邵利凯慨然道:“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在下虽然是个穷读书人,但是一身正气,也早就听说过竹林七贤嵇康大人的美名,既然遇上了,理当相助!”
说完喊上仆人邵三一起,给嵇康和姑斯开松绑。
很快绳索被解开,嵇康活动活动筋骨,从怀里掏出两张符咒,贴在洞口外面。
邵利凯不解地问:“嵇大人,这是何意?”
嵇康说:“这两道符咒是专门驱兽的,捆绑我们的是只白虎精,叫於菟。我这符咒一贴,於菟进不了洞,免得我们腹背受敌。”
邵利凯惊问:“难道洞内还有敌人?”
嵇康点点头说:“是的,说了你们不要害怕,其实洞内的妖怪是个大象的厉魄,十分厉害,刀枪不入,伤不到它,才是劲敌!”
仆人邵三一听,面有惧色;邵利凯发觉了,喝道:“你怕什么?胆小鬼!有嵇大人在此,必定有克敌制胜的方法。”
嵇康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半天,才说:“据典籍记载,大象临死前都会找个隐秘的山洞,然后运来石块,把洞口堵住,自己进去慢慢等死。这个山洞里面的大象应该也不例外,尸身也藏在一个山洞里,我们若能找到那山洞,在大象的尸身上作法,应该能够破除白虎精的妖法,让大象的厉魄烟消云散。”
一直沉默的姑斯开说:“那还等什么?厉魄一定是藏在这山洞的后洞里,我们看着大象的厉魄进去的。”
姑斯开说完,捡起地上一根枯柴,用火折子点燃,照得光明一片,往后洞走去。
嵇康怕有意外,立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炼妖剑紧紧跟上,邵利凯兴奋地跟在嵇康身后,只有仆人邵三面带惧色,尾随在最后。
姑斯开一马当先,举着枯柴当火把用,走进了后洞。
嵇康进了后洞,看了一愣!
只见后洞十分宽大,锅碗瓢盆一应器皿俱全,石桌上还有吃剩的酒菜!
旁边的地上还有几个大酒坛,看来白虎精於菟十分讲究饮食。
姑斯开不解地问:“大人,我们在树林中於菟的屋子里,看见的是森森白骨,可见於菟是吃肉喝血的,怎么这个山洞里,於菟突然变得讲究起来了?”
嵇康想了想说:“那林中的屋子,可能是於菟自己住的,它在里面现出白虎精的原形,随意吃肉喝血,自然不讲究;而这山洞里,有大象的厉魄在,於菟要装做斯文,饮食考究,尽量不露出白虎精的原形,以免刺激到大象。”
姑斯开说:“我明白了,一山不容二虎,於菟是怕露出白虎的原形,激怒起大象的好斗本性,反而坏事!所以他弄来锅碗瓢盆各种器皿,做精美的饮食供大象享用,可见大象对他十分重要!”
嵇康沉吟半晌,说:“於菟的野心不止在于利用大象的厉魄做它的靠山,很有可能利用大象助它渡劫!修道之人都有劫数,不管是人类还是兽类,大象的厉魄浑浑噩噩听於菟驱使,正好用来替它挡灾!”
邵利凯兴奋地插话说:“这洞里还有大象?怎么又会是厉魄?”
嵇康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忽然前洞外面马匹嘶鸣声不断。
邵利凯和邵三急忙奔回前洞,一看洞外倒着两具马尸,马头都被咬掉了,马血汩汩地淌出,流了一地殷红,十分悲惨。
邵利凯拔足就要出去看,嵇康急忙上去一把拉住,说:“万万不可出去!这分明是白虎精於菟想进山洞进不来,被我的符咒阻住,因此咬死你主仆二人的马匹泄愤!你若出去,必遭毒手,我们先全力解决大象的厉魄,回头再收拾白虎精於菟!”
邵利凯忍住悲伤,被嵇康拉回,又回到后洞。
邵三狐疑地四下打量,对邵利凯说:“主人,这里的石壁都连成一片,非常完整,哪里有什么洞穴?大象藏在哪里?”
姑斯开说:“我嗅觉灵敏,让我来闻闻。”
姑斯开用鼻子一顿嗅,指着一面石壁说:“这里面隐约有大象的味道!”
邵利凯左顾右盼,说:“没有发现洞口啊?大象是怎么进去的?”
嵇康说:“大家分散开找找,附近必定有机关!这白虎精於菟城府极深,一边利用大象替它挡灾,一边还防备大象逃走!机关也必定是於菟设的,大象原来藏身的山洞可能已经被於菟换了地方。”
于是四人分开搜索,仔细寻找机关。
仆人邵三一边后退一边观察石壁,忽然石壁晃动起来。
邵三吓得连忙趴下,怕石壁倒下来;嵇康走过来扶起邵三,说:“你还站到刚才的位置上,有我们在,不要怕!”
邵三哆哆嗦嗦地往回走,忽然石壁又晃动起来。
嵇康说:“站着别动!”
只见石壁晃悠了一阵,“扎扎扎”一阵响,竟然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姑斯开一看,快步上前,举起干柴火把一照,惊叹到:“好大一副骨架!”
嵇康连忙凑上去一看,只见火光照耀处,一副完整的大象骨骼站在石洞里面,十分威武雄壮,栩栩如生!
姑斯开看了惊叹不已,问嵇康:“大人,大象的骨架站在这里,那与我们争斗的厉魄哪里去了?”
嵇康答:“自古有‘生不见魂,死不见尸’之说,人也好,动物也好,活着的时候看不到自己的灵魂,死了之后又看不见自己的躯体。但这大象是个例外,它本来就粗夯鲁莽,死了以后不知道自己死去,魂魄到处游荡,恰好被白虎精於菟撞上;於菟看它是个可用之才,就用法术禁锢它的魂魄,再用妖法祭炼,于是成了厉魄,专门为於菟卖命!
你看这石桌上杯碗狼藉,骨头吐得到处都是,分明是大象厉魄被於菟用好酒好菜灌醉了,去休息了,於菟才离开。但是於菟万万没想到,邵利凯主仆竟然凑巧路过此洞,无意中救了我们,也是我们命不该绝!”
邵利凯问:“嵇大人,那么大象的厉魄去了哪里?”
嵇康说:“大象的厉魄在身体里几十年,魂魄和身体彼此吸引,只要靠在一起,魂魄自然会散入骨架里休息,这就是我们虽然找到了大象的藏身之地却看不到大象厉魄的原因!”
姑斯开说:“我明白了,於菟要利用大象厉魄的时候,就用法术招唤它出来,用完了酒食款待,还让厉魄散回骨架去休息,是不是这样?”
嵇康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这种拘禁、驱使动物魂魄的邪术十分阴毒,大象的厉魄造下更多的罪孽,连去转世投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无休止地被於菟利用去做坏事,除非於菟死了,才能重获自由。”
仆人邵三忽然说:“大人,那么大象的厉魄既然散入了骨架中,我们直接把这遗骨拆掉毁了,厉魄岂不是就被我们消灭了,再也不能出现?”
邵利凯喝道:“小孩子不要乱插嘴,你懂个什么!”
嵇康却面露喜色,说:“邵三所说,和我想的竟然一样!只要毁掉大象的骨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骨头一毁,厉魄自然不会再出现,也省得再血战一番!”
姑斯开听完大喜,就地一滚,现出狼身,扑上去就咬大象骨架!
嵇康不敢怠慢,举着炼妖剑冲上去,口中念咒,炼妖剑寒芒大盛,所到之处犹如切菜砍瓜,把大象的骨架砍得七零八落!
邵利凯对邵三说:“我们俩也别傻站着,把散落的骨头捡起来,运回前洞,再点火焚烧,永绝后患!”
嵇康边砍骨头边说:“邵公子,这样最好,前洞还有些没烧完的枯枝干柴,你主仆二人把它们堆集在一起,先点火焚烧,一会我们忙完再去相助。”
邵利凯点头答应,带着邵三去收集残剩的枯枝干柴,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把运来的大象残骨放在火堆上烧,竟然隐约有惨叫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