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杰惊恐地看着地上倒着的赵小庆的尸体,害怕不已。
嵇康走出来,把赵俊杰劝回家中,叹息说:“其实我早看出那姑娘不是人类,但她没有为非作歹,我也不好除她。你表弟赵小庆虽然是人,但是心地歹毒,死于非命,也是咎由自取。你莫怕,待天明后你去找来村长,有我为你做证,赵小庆的死与你无关。”
赵俊杰连连感谢,也无心再睡,重新斟酒,与嵇康一直饮到天明。
天明后,果然有邻居发现了门外赵小庆的尸体,惊恐万分,去喊来了村长。
村长很快赶到赵俊杰家,嵇康掏出官印,亮明身份;村长亲自查看了尸体,并无伤痕,这才带着村民把赵小庆送回家去发丧。
忙碌了一阵,围观的村民终于散去,嵇康起身告辞,赵俊杰恭敬地送到门外。
忽然对面走来一位中年妇人,惊慌失措地喊赵俊杰:“俊杰!不好了,我遇到鬼了!”
这么一说,嵇康倒是来了兴趣,返身折回,让那妇人慢慢说。
赵俊杰连忙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妻子,赵成氏;这位是朝廷的大官,中散大夫嵇大人!”
赵成氏一听,连忙施礼,嵇康摆摆手,让她进屋说话。
赵成氏喝了丈夫赵俊杰倒的茶,平静了一些,说:“我家赵俊杰有位好朋友,叫陆小伟。这赵俊杰、陆小伟俩人特别要好,赵俊杰年龄居长,性情稳健凝重,很受陆小伟和他妻子的敬重,亲切地称呼他为大哥;我们两家往来频繁,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但不幸的是,陆小伟的妻子去年骤然染疾,不治而死。陆小伟不甘寂寞,很快就娶了续妻。续妻年轻而貌美,赵俊杰为了避免猜嫌,就很少再到陆小伟家中去;此后,两家的关系就逐渐疏远了。
昨日我出门走亲戚,本来打算下午就回来,谁知突然下起了大雨,一直不停,只好在亲戚家住上一宿。
亲戚安排我住在后院,房间里有一扇窗户通往外面,外面是座小土山。
我坐在靠窗户的桌子旁正在喝茶,忽然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从土山上走下来,是位女子。
我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来者竟然是陆小伟死去的妻子韩氏!
我知道自己是见了鬼了!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韩氏却平和地对我说:“姐姐,您不必害怕,妾身是有求于您,才特地来见您的。这陆小伟新娶的这位续妻陈氏,不但年轻貌美,而且勤勉持家,又能悉心抚养妾遗留下的子女,我很满意。
陈氏贤惠善良,是一位难得的好继母。但是最近,陆小伟夫妻为了些琐事,经常吵架拌嘴,越闹越僵,十分反常,陆小伟甚至想休妻!
其实陆小伟不知,这是有个女吊死鬼乘虚而入,附体在陈氏身上,要害得他家破人亡!
吊死鬼正千方百计地引诱陈氏上吊一死。如果陈氏寻短见一死,陆小伟这个家庭就要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姐姐,在这紧急危难的关头,您快救救陆小伟一家人吧!”
我为难地说:“我一介弱女子,怎能去和吊死鬼斗?我也看不见她呀!”
陈氏说:“姐姐,我已打探清楚,你家相公有办法!他近日遇到一位奇人,法力高强,宅心仁厚,最肯助人,你求助于他肯定有用,妹妹拜托了!”
说完陈氏就不见了,我看看窗外,一无所有,可刚才的话历历在耳!
赵成氏说完,赵俊杰说:“真是巧了!嵇康大人就是陈氏说的高人,快快拜他!”
赵成氏跪倒在嵇康面前拜了又拜。
嵇康说:“我不是巫士,也不是巫婆,怎么能干这请神驱鬼的事儿?何况陈氏说的吊死鬼已经是冥冥中人,这种情况大多是报仇怨来的,不能轻易治她,违背因果。”
赵俊杰说:“大人,您知道,吊死鬼都是横死之人。她们都有一股凶恶暴戾之气。除非人世间正直又会法术的男子,阳刚之气充足,才能设法把她制服;我们这个山村,上哪找这么一个人?而大人昨天恰好游玩到此,冥冥中难道不是天意?”
嵇康沉吟道:“既然要我相助,便该实言相告。吊死鬼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缠一个人,必定和陆小伟或者他续弦的妻子陈氏有深仇大恨,你若不说出来,我却不便出手。”
赵俊杰沉默了一会,脸红了红,说:“大人言之有理,请到后院静室一叙。”
嵇康点点头,随着赵俊杰来到后院,赵俊杰推开一间房门,里面只有一桌四椅,还有一书架医书,别无他物。
赵俊杰请嵇康坐下,转身去隔壁拿了一壶茶,两个茶杯,斟了两杯茶。
嵇康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说:“讲吧。”
赵俊杰回忆道:“这话一说有好几年了,当时陆小伟与第一任妻子韩氏结婚不久,韩氏很快就怀孕了。陆小伟因为暂时不能与妻子同房,心怀鬼胎,就邀请我陪他出去郊游。
我没有多想,就陪他外出游玩了一番。
当时风和日丽,春暖花开,我一路陪他游逛,一路诗兴大发,做了好几首诗。
谁知心陆小伟怀鬼胎,一路上遇到酒肆就拉我进去饮上两杯。
陆小伟志在猎艳,看见酒肆里有卖酒的女子就去搭讪几句。
终于遇到一家酒肆,老板是她父亲,临时出去办事了,女儿待字闺中,临时卖酒。
陆小伟起了歹意,先是叫了许多酒,把我灌醉;然后用言语戏弄那卖酒的少女,那女子少不更事,又被陆小伟花言巧语灌了许多酒,竟然酒后迷糊,被陆小伟趁机夺去了贞操!
后来陆小伟用冷水洒在我脸上,把我弄醒,拉着我匆匆地离去,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过了段时间,我又经过这家酒店,门口围了一堆人!细细一打听,这酒店老板的姑娘窦氏无故怀了孕,却说不出是谁干的,羞愧之下上吊自尽了!而酒店老板就这么一个闺女,受了刺激疯了!幸亏窦氏的母亲还健康,整天地照顾老伴,也是以泪洗面。
我心里忐忑不安,暗中找陆小伟问他,谁知他矢口否认,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嵇康说:“你要带我去陆小伟家看看,再做打算。”
赵俊杰带着嵇康出来,叮嘱了妻子赵成氏几句,一路来到陆小伟家。
陆小伟家与赵俊杰在同一个村子,但是山里地方大,翻过两座山坡才来到陆小伟家。
陆小伟正在家中,却愁眉苦脸,坐在院子里想心事。
一看好友赵俊杰来了,急忙出迎,把二人让进屋里。
陆小伟开门见山地说:“赵兄无事不登三宝殿,好久不来看我了,今天前来,想必是有事? ”
赵俊杰把嵇康嵇大人介绍给陆小伟,然后问:“你的妻子陈氏最近是不是常和你吵架?”
陆小伟诧异地问:“我家中之事,你如何得知?”
赵俊杰说:“实不相瞒,你亡妻找我妻子了,说你现在的妻子已被吊死鬼附体,整天地和你吵,一有机会就去上吊!”
陆小伟诧异地说:“你说我那亡故的妻子韩氏去找你妻子?”
赵俊杰点点头,陆小伟头直摇,说:“太荒唐了,我不信!”
嵇康忽然冒出一句:“你妻子现在何处?你何不去看看?”
陆小伟猛然一惊,拔脚就往后院奔。
赵俊杰喊上嵇康一起,紧跟着往后院跑去。
刚刚跑进后院,就听陆小伟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嵇康几个箭步窜进屋里,一看陈氏笔直地吊在屋梁上,舌头吐出老长!
嵇康无暇多说,拔出宝纵起一砍,砍断白绫,一把接住陈氏,放在地上。
陆小伟哭着扑上去,连喊陈氏的名字;赵俊杰伸手摸了摸陈氏的额头,说:“还是热的,有救!快去倒杯热水来。”
陆小伟急忙去倒来热茶,嵇康一手托起陈氏的下巴一捏,舌头缩了回去。
嵇康说:“陆小伟,噙一口热茶喂进她嘴里,快抚摸她的胸口,帮她喘气。”
陆小伟依言而行,揉了一阵,陈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嚎啕大哭!
陆小伟也哭了,哭着说:“你怎么那么傻,做这糊涂事!”
陈氏抽泣道:“我也不知道,心里面迷迷糊糊地,就觉得老有一个声音对我说: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我身不由己地拿起白绫扔过屋梁,白绫自动打了个结,我心里还在犹豫,白绫却飘过来套在我的脖子上把我吊起。”
陆小伟这下相信了赵俊杰的话,果然有吊死鬼作祟!
陆小伟安顿好妻子陈氏,恭恭敬敬地请嵇康和赵俊杰到堂屋里说话。
嵇康喝了口陆小伟奉上的茶,说道:“陆小伟,你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现在报应到了,你可认错?”
陆小伟茫然道:“我做错了什么?”
赵俊杰忍不住说:“你都认了吧,窦氏上吊的事犯了!”
陆小伟大吃一惊,说:“窦氏的事你也知道?”
赵俊杰点点头,说:“这次就是窦氏作祟!”
陆小伟吓得面如土色,说:“这么多年了她还来复仇?”
嵇康叹息道:“她被你玷污了贞操,上吊身亡,此恨无穷,怎肯罢休!你若一意孤行,不肯忏悔,我也帮不了你!”
陆小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大人千万救救我妻子,她和我十分恩爱,我不能失去她!”
嵇康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诚心忏悔,先给窦氏做一个灵牌,然后焚香、烧纸、上供,我再以法力为你们化解冤仇。”
陆小伟大喜,急忙出去,用家中木头做了个简易的灵牌,写上窦氏的名讳。
赵俊杰帮他把牌位供奉在堂屋正中的桌子上,又摆下几样果品、菜肴供奉;桌子上摆上香炉烛台烧香,院子里烧纸。
陆小伟为表诚意一边烧纸一边祷告,恳求窦氏原谅。
说也奇怪,那黄表纸烧出来的灰,盘旋直上,一点纸灰也不散,直飞上半空!
嵇康走过来叹息道:“窦氏,我知你仇深似海,也不怪你,未婚先孕,悬梁自尽,确实太惨!可是你身体已死去多年,也无法复生;你就是引诱陆小伟的妻子吊死,只不过又多了一个吊死鬼,和你冤冤相报。不如听我相劝,放下仇恨,我作法助你去超生转世,不再做个吊死鬼;再让陆小伟补偿你父亲一笔银子,帮他养老送终,你意下如何?”
陆小伟抢着说:“全听嵇大人的安排!”
谁知那股旋风却越刮越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嵇康不悦了,“哐”地一声拔出炼妖剑,剑指旋风说:“你与陆小伟的恩怨,我本不该管;但是鬼有鬼的规矩,你诱惑陈氏上吊,伤生害命,我就不能容你!”
那旋风见了炼妖剑,气焰减少了许多,慢慢低了下来,仍在徘徊。
嵇康挥舞了几下炼妖剑,喝道:“你是自尽的,按规矩应该进枉死城受刑。人死不能复生,我如今以法力超度你,去富贵人家投胎,你的爹娘,全由陆小伟养老送终,你可同意?”
陆小伟和赵俊杰瞪大了眼睛看,那股旋风盘旋了几圈,竟然连点几下,显然是同意了。
嵇康面露喜色,脚踏禹步,口中喃喃念了一阵咒语,然后剑指旋风喝道:“大千世界,自由自在,要去便去,莫找替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
那股旋风竟然“嗖”地一声,飞快地飞走了,看得陆小伟和赵俊杰目瞪口呆。
嵇康收剑回鞘,说:“陆小伟,你允诺的给窦氏的父母养老送终的事情,绝不可不办;你已辜负窦氏在前,若再违背誓言,必遭天谴!”
陆小伟连连点头,连连道谢。
嵇康和赵俊杰举手告辞,陆小伟一再挽留要宴谢一番,二人都不肯叨扰,告辞走了。
嵇康步行回到赵俊杰家,拿回马匹,继续骑马前行。
嵇康昨日饮酒避雨了一夜,没有睡觉,到了黄昏时分,倦意一阵阵袭来,连忙找地方睡觉。
只见左右比较荒芜,前面一座山坡上有几户人家挨在一起,山坡前还有条小河,河上一座独木桥。
嵇康下了马,小心地牵着马过了独木桥,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外有个院子,院中有个磨坊。
嵇康看到一位大爷在磨豆子,连忙走上前,说明来意,想借宿一宿。
老汉爽朗地笑道:“这位公子,你来巧了,我儿子随媳妇去丈母家做客了,家里就我老汉一人,你随便睡哪间,我磨完这些豆子再招呼你,失礼了。”
嵇康心中欣喜,把马拴在院子里,进屋去倒了些热水洗洗脸,上床就睡。
一觉睡到下半夜,嵇康自然而然地醒了,想起老汉的热忱,就起来出屋,想给老汉些银子酬谢。
屋外院子里月色皎洁,老汉仍在推着磨子磨东西。
嵇康心疼地问:“大爷,您从下午磨到现在,就不歇一会?”
老汉笑道:“这位公子,地上有凳子,你坐。我晚上吃晚饭时歇了半个时辰,也睡了一会,想想许多活没干完,人家明天就要来取,所以我大半夜的又要起来干活了。”
嵇康把一把碎银子送给老汉,说:“多谢大爷留宿,这点银子聊表谢意。”
老汉把手一挥,说:“公子怎地如此见外?山里人家,又没什么东西招待你,还要银子?对了,你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留了红薯,在锅里捂着,你自去厨房里取,我手上有事走不开;厨房里还有热水,你自去泡茶喝。”
老汉一说,嵇康还真觉得饿了,去厨房找到了热红薯,又泡了杯茶,端着茶杯走回院子里和老汉聊天。
嵇康边吃边问:“大爷,您的生意不错啊,我看着院子里好多粮袋子,等着磨吧?怎不买头小毛驴拉磨?您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辛苦?”
老汉说:“公子,别叫我大爷了,喊我老宋吧!我这间老宋家磨坊,足足开了有几代人了,以前是水磨,靠着院前的河水推动;最近几年不知怎么河水突然浅了,只好我自己推磨。
我也想买头毛驴啊,可是我儿子去年刚成亲,给他盖屋子办喜事花了不少钱,暂时买不起毛驴,只能自己动手喽。不过这样也好,锻炼身子骨,你看我这身体强壮得!”
嵇康喝了口茶,咬了口红薯,说:“看您的生意不错,应该进项不小,很快就能买头毛驴了吧?”
老宋说:“我呀,做生意跟别家不同,做的是信誉,讲的是良心!不管生客熟客,把粮食放在我家磨坊过夜,绝不会少一斤一两!所以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老宋家磨坊磨面,我忙不过来,但是利润小。平时我儿子也帮我的,他今天和媳妇去丈母家给丈母做寿了,所以我格外忙了些。对了,看你是个读书识字的人,有件怪事你帮我琢磨琢磨!”
嵇康忙说:“啥事您请讲。”
老宋说:“我夜里刚刚出来磨东西,忽然轻飘飘地过来了一个人;这个人黑衣黑袍,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也不说话,从肩上丢下一个粮食袋子,示意我给他磨面。
我觉得来人有点怪,但是还是笑着解释道:‘客官,夜深了,您把粮食放在这儿,明天再来取吧!’
谁知那人也不说话,用手势比划了一会,幸亏我懂他意思,是过一会就来取,急要。
我只好放下别的活,先给他磨,他却转身走了,你看这人是什么来路?”
嵇康问:“那人带来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宋说:“他自己把袋子往磨子里一倒,黑乎乎的一袋东西,我也没注意看,正在磨呢。”
嵇康走上前去,就着月光一看,大叫起来:“快停下!老宋,快停下!你磨的全是蛆虫!这送来给你磨的人是个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