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莹气势汹汹地拦住嵇康去路,喝道:“你母亲和你哥哥都到了洛阳,为何还不去我家提亲?!”
嵇康连忙解释,把这几天连续忙碌的事告诉曹莹。
曹莹任性地说:“我不管,我先去见见你娘!”
嵇康忙说:“哪有姑娘家自己去见婆婆说亲的?于礼也不合。”
曹莹坏笑道:“我又不是去提亲,先见见你娘有什么不可以?亏你平时总自夸学庄子的洒脱,这点繁文缛节都放不下!”
嵇康无言以对,只好带曹莹回到住所__王凌家。
嵇康的母亲一听曹莹来了,喜得心花怒放,连忙出来看曹莹。
曹莹笑吟吟地给嵇康母亲施礼,又与嵇喜见礼。
嵇康的母亲孙氏,一见粉装玉琢般的曹莹,喜爱得合不拢嘴,拉住曹莹问长问短,一边责怪嵇康,不早点儿安排去提亲。
嵇康有口难辩,只得去请来司空王凌,商量提亲一事。
王凌看见曹莹也十分喜爱,当即问了嵇康的生辰八字,写了庚帖,去曹莹家里提亲。
曹莹的父亲曹纬和爷爷曹林都在家,早就等着嵇康请人来提亲,当下满口答应;又派人去宫里请来钦天监,定下十日后是黄道吉日,准备成亲!
司空王凌喜滋滋地回来向孙氏、嵇康道贺;孙氏大喜,从怀里掏出一包金子,请王凌做主,操办喜事。
王凌笑道:“老嫂子,快收起来。嵇康大婚所需之物,我已准备得差不多了,这点钱不算什么,都是我出!您那些金子来之不易,留着养老。”
孙氏十分感动,命嵇康跪下,叩谢王凌伯父!
曹莹听说亲事定下来了,反而害羞,嵇康的母亲孙氏一再挽留她吃了饭再回去,曹莹婉言推辞,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县令王广回来了,听说嵇康的亲事成了,十分高兴,举杯祝贺嵇康;王凌一家和嵇康母子、兄弟一起吃了一顿开心饭。
饭后,王凌命家奴奉上好茶,和嵇康的母亲孙氏品茶叙话,王广却暗暗对嵇康使了个眼色。
嵇康心知有事,悄悄地跟着王广出来。
王广歉意地说:“嵇康贤弟,你大喜在即,本不该打搅你,可是我的治下又出了疑案!”
嵇康兴奋地说:“没事,我还有十天才成亲,又不要我做什么,令尊都安排好了,什么案子您直说!”
王广缓缓道来:“洛阳南郊有一户姓洪的人家,这户人家当家的,人称洪员外。洪员外当年做的是大江两岸盐商的生意,贩卖的是私盐,凭着胆大心细,既没有被官府抓住,又躲过了强盗土匪的劫掠,几年间赚了个盆满钵满。
洪员外赚够了钱,带着大笔的银子回了老家洛阳养老了。
回了老家,洪员外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打听,购田买舍,置办家产。
后来多方打听,经人介绍,洪员外买了现在住着的这个宅子。据卖宅子的人说,这个宅子依山傍水,风水极佳。前朝时期,有一位有名的官员就曾经住过,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便受诏做了大官,平步青云了。
洪员外领着家人进去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宅里的家具摆设很是脱俗,院子里还有池塘假山。洪员外甚是喜欢这个宅子,当天便交了钱,拿了房契,第二天就搬了进去。
搬家的那一天,洪府外面鞭炮放得堆积成山,府内锣鼓喧天,宴请亲朋,连邻居也纷纷请到家中赴宴。众人一看这个洪员外财大气粗,出手豪华,便改口称其为洪财主。
有一天晚上,洪财主吃过晚饭,正在自己家中的院落里假山旁边散步,突然莫名其妙地听到了几声狗叫。
洪财主觉得奇怪,家中并未养狗,怎么会有狗叫?便寻着狗叫声一路找去。
洪财主左拐右转,穿过一道道走廊,来到后院,院子里有一片竹林。
洪财主原来以为这只是片竹林,刚搬进来住,也顾不上去竹林里游玩,谁想到狗叫声就是从竹林里传了出来。
洪财主好奇地走进竹林深处,发现有座破旧不堪的小木屋,屋子门口坐着条花狗,看见洪财主过来,居然点点头摇摇尾巴不叫了。
洪财主见这花狗乖巧,小心翼翼地走上去,摸了摸它的头,它也不咬人。
洪财主又进了那破旧的小木屋看了一遍,地上满是枯竹叶,其余什么也没有,看来荒废已久。
洪财主把花狗牵走,给它东西吃,花狗从此经常跟着洪财主。
过了些时日,洪财主找了几个匠人,去那竹林中,把小木屋重新修葺一下,放上竹椅竹床,夏天也好去乘凉。
匠人去施工了,洪财主也跟去看了几回,花狗都跟着主人去。
谁知花狗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一根银簪子,衔在嘴里玩。
洪财主也看见了簪子,银的不值钱,就没有在意。
谁知第二天洪宅原来的主人来拜访洪财主,洪财主留下他喝酒。
这原来的主人姓徐,叫徐庵敏。徐庵敏和洪财主喝着酒,突然看见花狗走过来,就喊了花狗一声。
花狗还认得原来的主人,一见喊它,摇头摆尾地走过来亲热。
谁知徐庵敏无意中看见了花狗口中的银簪子,立刻脸色大变,追问洪财主这簪子哪来的?
洪财主莫名其妙,也说不出来处,就说是花狗不知道从哪里衔来的,花狗是在竹林里发现的。
徐庵敏立刻要求洪财主把宅院还卖给他,哪怕多给些银子!洪财主已经住了进去,自然不肯,二人便闹到县衙,都不肯让这宅子,徐庵敏又不肯说出为什么非要买回来,真是让我头疼!”
嵇康静静地听王广县令说完,沉吟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你升堂,我陪你去县衙,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王广点头称谢,第二天一早,和嵇康一起来到县衙。
王广刚刚和嵇康坐上大堂,就见徐庵敏拖着洪财主来告状,非要洪财主把宅子卖还给他。
王广听他二人争吵,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县和中散大夫在此,你二人争吵不休,成何体统!不要急,慢慢说,一个个地说!”
洪财主和徐庵敏吓得跪下,嵇康发话说:“徐庵敏你先说,你的房子卖给了洪财主,为何又要买回去?”
徐庵敏犹豫了一会,说:“大人,我那宅子卖便宜了,当时急于用钱,脱手快了些,贱卖了。我愿意加一成的银两,跟洪财主还买回来。”
嵇康点点头,问:“洪财主,你怎么说?”
洪财主说:“大人,我也有些家资,并不贪图他那点银子,宅子我住得好好地,坚决不卖!”
嵇康又问:“徐庵敏,你怎么说?当初你卖房子,有人做中,房契给了别人,银子也给你了,怎能随便反悔?洪财主不肯再卖给你,你去别处再买吧。”
徐庵敏一听急了,说:“大人,实在不肯卖我也不勉强,我想把宅子的后院,租下来住上一个月,我照付租金,请大人成全!”
嵇康奇怪地问:“你要住人家后院做什么?”
徐庵敏嗫嚅道:“我喜欢那片竹林,想再去住上一阵子。”
洪财主不依了,说:“那片竹林有什么好?在你手上的时候,林中有座小木屋,破烂不堪,我正在请木匠重新修葺呢。不租,后院也不租,我不差那点租金。”
徐庵敏一听急了,连连叩头,说:“请二位大人做主。”
嵇康和王广对视一眼,心中都感诧异,这徐庵敏非要住进竹林做什么?
王广沉吟一会,点点头,说:“这样吧,我和嵇康大人带你二人一起去那竹林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嵇康注意看,洪财主一脸的无所谓,徐庵敏脸上骤然变色,欲言又止。
于是王广和嵇康,带着洪财主和徐庵敏,并几个衙役,一路来到洪财主宅中。
洪财主请王广县令和嵇康进客厅奉茶,二人都辞谢不喝,径直来到后院竹林。
竹林不算很大,倒是很幽静;嵇康走了一圈,林子后面是院墙,院墙后面是条死巷子,十分僻静。
嵇康回到竹林里,这时一行人已经走到竹林中央,看几个木匠在修葺林中木屋。
王广背着手,冷眼看,洪财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徐庵敏却十分紧张,四处看地下,像是寻找什么。
嵇康突然问:“徐庵敏,你是在找人吗?”
徐庵敏一惊,忙说:“不、不是,我就四处看看。”
嵇康沉吟一会,忽然想出一计,对洪财主说:“洪财主,你去把那花狗牵来,再找一个年轻的丫鬟来。”
洪财主不解其意,但不敢抗命,连忙去办。
王广把嵇康拉到一边,悄悄地问:“嵇康贤弟,这是何意?”
嵇康说:“王大人,我看这徐庵敏,像是在找什么人。我让洪财主把花狗带来,再带个丫鬟来,很快就有好戏看!”
王广点点头,不一会儿,洪财主带来了花狗和一个年轻的丫鬟。
徐庵敏疑惑地看看嵇康,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嵇康命令同来的几个衙役,在竹林里地上挖个坑,要有一尺深,六尺长。
衙役们不解,也不敢多问,让洪财主找来锄头,挖了起来。
嵇康蹲下来,对着花狗招招手,花狗倒也不认生,走到嵇康面前,尾巴直摇。
嵇康见花狗嘴里还叼着那支银簪子,试着伸手去拔,花狗口中“呜呜”吼叫,极不高兴。
洪财主连忙上前喝住花狗,花狗尾巴直摇,才不叫了。
不一会儿,衙役们挖好一个坑,刚好能够躺下去一个人。
嵇康将手中银簪子插到洪财主带来的丫鬟头上,命她躺到坑里。
丫鬟有些害怕,不知道嵇康要干什么?
嵇康安慰道:“别怕,就是做个样子给花狗看的,一会儿就好了。”
丫鬟只得走到坑里,连衣服躺了进去。
嵇康伸手召来花狗,让它看看躺在坑里的丫鬟,又让花狗看看丫鬟头上插的银簪子。
花狗尾巴直摇,竟然走到竹林中的木屋里,用爪子直刨地面。
嵇康大喜,让那丫鬟起来,回屋去休息;随即带着衙役们来木屋里挖掘。
几个木匠正在修葺木屋的墙壁、顶部,看见衙役们挖地面,不由得停了下来。
徐庵敏和洪财主也围上来看,洪财主对几个木匠说:“你们先歇一会,不忙修屋子,可以帮衙役们挖地!”
木匠们也十分好奇,纷纷拿起工具帮忙挖掘。
挖掘了大约一刻钟,泥土下面赫然出现一个女人衣服的衣角,众人都惊呼。
嵇康冷冷地看,徐庵敏眼眶发红,手直抖,激动异常!
过了一会,地下挖出一具女尸,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徐庵敏突然扑上去,也不嫌脏,用手抹去女尸脸上的浮土,一看放声大哭!
众人大惊,嵇康早已胸有成竹,走过去拍拍徐庵敏肩膀说:“你是自己招呢,还是要我派人去你府里搜查?”
徐庵敏抽泣道:“瞒不过嵇康大人,我都招,只求不要派衙役去我府里查抄。”
嵇康点点头,请县令王庆和一班衙役到洪财主家客厅里,坐下审问徐庵敏。
徐庵敏泣不成声,嵇康知道死者必是他心爱之人,命衙役搬把椅子让他坐下。
徐庵敏定了定神,缓缓说道:“死者是我的爱妾,叫彩桦。彩桦在世,长得如花似玉,我非常宠爱她。
怎奈我的正妻颜氏,非常善妒,容不得小妾彩桦,经常对彩桦打打骂骂;颜氏家族势力很大,我又不敢休妻,只得忍气吞声。
彩桦暗地里向我哭诉,我只有好言安慰,却又无可奈何。
谁知过了一阵子,颜氏忽然对彩桦和颜悦色起来,我心里暗暗高兴,以为颜氏起了善心,能包容彩桦了。
彩桦也暗暗高兴,对着我夸颜氏大度,每日小心地伺候颜氏,不敢得罪她。
谁知好日子没过一个月,我出门访友两天,回来后彩桦竟然不见了!
颜氏告诉我,我出门之后,彩桦出去买东西,就一直没回来!
我急得四处寻找,却不见彩桦的踪影!私下里我也问过家奴,都不知道彩桦去了哪里,都说是出去买东西了,再没回来。
我心里自然不信,但家里人众口一词,我畏惧颜氏,也不敢去报官,只有暗地里流泪。
我思念彩桦过甚,竟然大病一场。
病好之后,看见彩桦的衣物我还是悲伤,就起了把宅子卖掉的念头。
颜氏听我一说,非常赞同,说她娘家有一处宅子闲着,可以搬过去住。
于是我一时兴起,就把宅院卖给了洪财主。
卖了之后我总有些不安,过了些日子又来故宅拜访洪财主。谁知看到洪财主家的花狗,正是小妾彩桦以前养过的,彩桦死后这狗就不知所踪;花狗嘴里衔着的银簪子,正是我那爱妾彩桦的东西!
我心知不妙,彩桦十有八九已经遇害了,又不敢报官,怕我那悍妇颜氏吃官司,于是就找洪财主商量,想把宅院还买回来。
谁知洪财主死活不肯卖,我又想跟他租,他又不肯,所以就惊动了官府!”
徐庵敏把经过娓娓说完,王广和嵇康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徐庵敏一再要把宅院买回来。
王广说:“徐庵敏,这挖出来的女尸已经确定是你的小妾了,那么我们要派仵作来验尸,也不能排除你杀人的嫌疑!”
徐庵敏连连点头,心中忐忑不安,就怕查出来杀害彩桦的凶手是正妻颜氏。
衙役很快找来了仵作,去竹林里验尸,验下来小妾彩桦是被毒死的!
王广县令把脸一沉,传令将徐庵敏带回县衙,将彩桦的尸体也运走,同时派人去徐庵敏家,拘传颜氏。
回到洛阳县衙大堂,不久颜氏被带来,跪倒在地,冲王广和嵇康磕头。
王广一拍惊堂木,喝道:“颜氏,你如何杀害了小妾彩桦,还不如实招来?”
颜氏却不甚慌张,跪在地上说:“冤枉啊大人!我和彩桦情同姐妹,丈夫徐庵敏和家里仆人都可以作证,彩桦失踪,我也哭了好多天,怎么怀疑是我害了彩桦?”
嵇康突然问:“颜氏,彩桦只是失踪了,你怎么知道她是被害死的?”
颜氏愣了一下,随即说:“刚才县令大人问我,如何杀害了小妾彩桦?我才知道彩桦是被人害死的。”
嵇康见她能言善辩,点点头,问:“颜氏,你平素就与彩桦不和,她失踪的时候你丈夫又不在家,家里只有你做主,你怎会不知道彩桦去了哪里?”
颜氏说:“冤枉啊大人!彩桦是妾,不是奴仆,她出去买东西,也不用向我禀报;我得知她出去了,还是听下人说的;彩桦失踪后我也派了许多家奴出去寻找,都没找到!”
嵇康冷冷地说:“她被人暗害,藏在家中竹林里木屋的地下,当然出去找找不到!”
颜氏说:“当时也在家里找了,毫无音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只有等丈夫回来做主。”
县令王广忽然问:“颜氏,你既然心里没鬼,为何撺掇着丈夫卖房子?”
颜氏又喊:“冤枉我了!是丈夫怀念彩桦,茶饭不思,我怕他愁出病来,他也有意卖掉房子,换个地方住,我只不过是附和罢了。”
嵇康见颜氏回话滴水不漏,忽然问她:“彩桦失踪,难道没有家人?她的家人没有来闹?”
颜氏说:“禀大人,彩桦的家人来闹过了,但是我的家丁都证明彩桦是自己失踪的,没人害她,我丈夫又赔给她家人一笔银子,这事他们已经不追究了。”
说话间,忽然两个衙役进来禀报:“二位大人,卑职已经搜查过徐庵敏的府邸,没有发现毒药的痕迹。”
王广听了点点头,说:“带徐庵敏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