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西村在洛阳西部,以涧河为界,端的是土肥水美,鱼米之乡,风景秀丽。
嵇康到了涧西村,先找到乡长,问清了冯文龙家的住处,又问清了告状的冯文龙的堂弟叫冯丙虎。
乡长早就听说过嵇康的大名,一见嵇康来办案,十分高兴,尽力巴结,亲自带着嵇康去了冯文龙家。
这时冯文龙已经砸过冯丙虎家,气呼呼地回到自己家里,正坐着生闷气。
乡长先进去看看冯文龙在不在家,冯文龙听说洛阳县派了嵇康大人来查妻子失踪案,倒也知礼,连忙出来与嵇康见礼,迎进家中奉茶。
嵇康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问:“冯文龙,昨日是中秋团圆之夜,你的妻子冯鲁氏是这么失踪的?”
冯文龙想都不想,脱口回答说:“昨夜我和夫人都喝了点酒,拜月、赏月,然后各自睡去。一觉睡到三更时分,我由于内急醒来如厕,却不见夫人在床上,东厕里也没有动静,我就奇怪,四处寻找。
几间屋子都找遍了,再看看大门从里面拴住,门栓安然无恙,冯鲁氏却不见了,实在令人蹊跷!”
嵇康略一沉思,追问道:“这种失踪果然奇怪,你夫人难道是夜里翻墙出去不成?你们夫妻最近有没有吵架?”
冯文龙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夫妻一向感情甚笃,最近也没有吵架。昨晚大门的门栓是我亲自栓的,妻子如果出去,大门肯定是开着的,但是大门紧闭!我也猜测她可能是翻墙而出,可我仔细查看四处院墙,并无翻墙的痕迹。”、
嵇康“哦”了一声,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今天去砸了堂弟冯丙虎家?”
冯文龙气愤地说:“我妻子半夜失踪,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就是要报官,也应该是我报,要他多什么事?何况我与冯丙虎虽然是堂兄弟,但是平时来往不多,他这么积极地去报官,我反而怀疑妻子的失踪与他有关!”
嵇康沉吟片刻说:“你说的话也有点道理,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追究,你带我在你家中看看。”
冯文龙遵命,领着嵇康出了客厅,走到院子里。
嵇康四下一看,冯文龙的房子虽然是普通民房,但是占地不小,屋子也不少,家境还算殷实。
嵇康四处察看,边走边问冯文龙:“昨夜你妻子离奇失踪后,你今天白天有没有去她娘家找过?”
冯文龙点点头,回答说:“去找过了,大人,她娘家人都说没见她回去,反而问我,冯鲁氏这么了?我不想惊动她的家人和我要人,就说冯鲁氏出来走走,一直没回家。”
嵇康听了不语,独自围着偌大的院墙踱起步来。
当他走到冯文龙家院中东围墙处,看到墙下一架葡萄长得很是繁茂,枝叶已经把一大片围墙给遮住了。
嵇康仔细看看,葡萄已经挂果,成熟的果实几乎被摘光了,剩下些青涩的葡萄还挂在枝叶上,但是地上却有不少新折断的枝叶!
嵇康心中一动,俯身捡起葡萄架下几片新鲜的枝叶,略一思忖,马上拉住葡萄架爬上围墙,用手把围墙上的葡萄枝蔓轻轻扯开,赫然看见围墙上的浮土中有着几个脚印,显然有人攀爬过。
冯文龙一看也拉住葡萄藤爬上围墙,看了看脚印惊奇地说:“没想到冯鲁氏竟然是从这里攀爬,越墙而出!”
嵇康问道:“冯文龙,围墙那边所居何人?”
冯文龙答道:“那个邻居乃是一位中年男子,独身一人,唤作卞二狗,靠卖水果为生。此人是个无赖,赌吃嫖遥俱全;原先有过老婆,嫌弃他好吃懒做,跟别人私奔了!这卞二狗利用女人喜欢吃水果的心理,专门跟女人勾三搭四,骗些钱花,我向来不屑与这等小人来往。”
嵇康沉吟片刻说:“卞二狗单单靠卖水果就能养活自己,只怕也有他的长处?”
冯文龙说:“是的,这人个子高高瘦瘦,巧言令色,专门捡妇女爱听的话说,肤色也白,鹰钩鼻子,倒是有几个妇女赏识他,听说传出过绯闻。”
嵇康听完,攀在墙上细看卞二狗家,却见家中干干净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再看看冯文龙家,院子里泡了一大盆的衣服,却没有浆洗。
嵇康忽然问冯文龙:“冯秀才,你说实话,你们夫妻感情如何?”
冯文龙一愣,脸上有些不自在,随口答道:“还好,还不错。”
嵇康又问:“我看你家院子里木盆中泡着的脏衣服,怕是泡了很久了吧?冯鲁氏为何不洗,难道还要你一个爷们动手?”
冯文龙脸上一红,掩饰道:“她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就没及时洗。”
嵇康问:“冯鲁氏失踪时穿的什么衣服?”
冯文龙略一思忖,说:“穿了件绣花薄袄,紫色丝绸裙子。”
嵇康看看隔壁卞二狗家的院墙,忽然说:“那块凸出的砖头上,挂着一缕紫色的丝线,再加上院墙上的脚印,你妻子冯鲁氏分明是夜里翻墙去了卞二狗家!请恕本官冒昧直问,冯鲁氏平时是否恪守妇道?”
“大人为何有此一问?”冯文龙一惊。
嵇康说:“一个良家妇女,怎会半夜爬到一个独身的男子家中?据此推断,只怕冯鲁氏与卞二狗有染!”
冯文龙面色顿时惨白,低下头来,沉思半晌,才叹了口气说:“不瞒大人,我平时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冯鲁氏与卞二狗有染。只是不曾亲自见到,也问过冯鲁氏,她赌咒发愿说绝无此事,是有人嚼舌头。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冯鲁氏离奇失踪,出此大事,我也顾不得了。”
嵇康面色一振,说:“那么你和乡长立刻随我去卞二狗家里一探。”
冯文龙一言不发地跟着嵇康走,乡长也没说话,三人一起去了卞二狗家。
到了门口,卞二狗家门紧闭,敲门无人应答。
冯文龙说:“平时这个时候卞二狗应该在家,他一般要到晌午才出摊去卖水果,如今敲门不应,弄不好是和淫妇私奔了!”
嵇康颔首道:“有此可能,但还是要讲证据,我们先进卞二狗家看一看。”
说完嵇康突然拔出炼妖剑,对准木头大门捅了进去,轻轻一拨,就把门锁斩断,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嵇康直接走到围墙下面,细看地面,泥土地上有几个脚印,一头通到冯文龙家的围墙上,一头通往卞二狗的房间!
冯文龙此时已经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嵇康和乡长跟进去一看,房内的床上凌乱地丢着几件衣服,有男装有女装。
冯文龙气得手直哆嗦,指着床上的女装说:“这些衣服果然是我家淫妇的!好一对狗男女,果然私奔了!老子要杀了他们!”
嵇康冷静地没有答话,在卞二狗屋里转悠了一会,又来到院子里,看看其他房间。
冯文龙自然也跟了进来,嵇康指着卞二狗家的厨房问:“那间是不是厨房?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冯文龙应道:“是的。”抢先迈步走了进去。
嵇康却忽然返回卞二狗的卧室,仔细地看了看床上的男装和女装,然后不动声色地回到院子里。
这时冯文龙已经出来了,对嵇康说:“大人,厨房里我看过了,并没有发现酒菜,看来这对狗男女没有在家里吃饭。”
嵇康点点头,对冯文龙和乡长说:“我们去其他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乡长悄悄对嵇康说:“大人,厨房里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
嵇康摇头说:“既然冯秀才已经看过了,就不必进去了。”
接着嵇康和乡长走到其他几间屋子看了,里面杂七杂八地堆放着各种水果、烧火用的柴禾,还有杂物。
嵇康沉吟一会,对冯文龙说:“冯秀才先回去吧,本官还要走访一番,到底卞二狗和冯鲁氏去了哪里?”
冯文龙有些紧张地问:“大人,需要我跟着去吗?”
嵇康笑道:“你若是知道卞二狗和冯鲁氏去了哪里,还用得着我来吗?所以你在家里静候消息便是。”
冯文龙想想也是,独自一人回家了,临走时还频频回首看着嵇康。
乡长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嵇康说;“这里是涧西村,自然离涧河很近,我们去涧河边走走。”
乡长遵命,在前面领路。
嵇康站在涧河河堤上,看着浩浩荡荡的涧河,感慨说:“涧河的意思就是夹在两山间的水沟,你看河岸两边多山,河水是从黄土高原上冲下来的,河水多沙,两岸都铺满了金黄色的沙子,加上岸边金黄色的芦苇,蔚为奇观!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们洛阳有这样的河流!”
乡长接话道:“是呀,涧河现在很温驯,但雨季时,滚滚洪水夹杂大量沙石,冲毁河道,淹没良田,为害也不小。”
嵇康点点头,沿着河堤走着,一路赏玩风景,一路仔细观察。
不一会儿走到一处河滩,河上驾着一孔九孔桥,河滩上怪石林立,看上去阴森森地。
嵇康指着河滩问乡长:“这里很是险恶,几乎寸草不生,石头上还有黑色的血迹,是不是传说中的刑场?”
乡长点头说:“是啊,九孔桥下的乱河滩曾被作为刑场多年,至今还有犯人送到这里砍头;白天还好,到了天黑,一旦起了风,河滩上隐约有鬼叫声,当地人夜里都不敢来这里!”
嵇康心中一动,问:“乡长,这乱河滩是不是砍完头,犯人的家属就把尸体收走了?”
乡长点头说:“是的,一个人犯再大的罪,死后也就一了百了,入土为安了!就算是没人收尸,地方上也会派人把尸体运走,埋到乱葬岗上。”
嵇康问:“为何不就地掩埋?”
乡长答:“这里离河道太近,要是就地掩埋,尸体腐烂发臭,尸水淌入河内,人畜就不能饮用了,容易造成瘟疫。”
嵇康颔首,走到了乱河滩上,四处察看,这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又像是血腥味,又像是隐隐的臭味。
乡长并不情愿来这里,但又不得不陪同嵇康。
嵇康看了一会,忽然指着一堆乱石问:“乡长,这堆石头好像是新堆的?”
乡长仔细看了一会,沉吟道:“应该是的,我前几天来还没看见这座石堆,应该就是这两天新堆的。”
嵇康听了精神一振,想了一会说:“乡长,有劳你去喊几个村民来,把这座石堆挖开看看!”
乡长左顾右盼,正好远处的河边上有渔船在捕鱼,于是乡长走过去,大声喊话,让几个渔夫把船靠岸,带上工具,前来挖石堆。
渔夫们很是信服乡长,个个卖力,工夫不大就挖开了石堆。
石头被搬开,众人都是惊呼!下面居然有两具尸体!
乡长一看大惊,对嵇康说:“大人!这两具尸体正是失踪的冯鲁氏与卞二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嵇康没有回答,蹲下来亲自给两具尸体验尸。
几个渔民呆呆地围着看,嵇康说:“请几位渔民兄弟搭把手,把尸体搬到河边沙滩上,脱去衣服,方便我验尸。”
几个渔民连忙答应,纷纷动手,把两具尸体搬到沙滩上。
渔民们把卞二狗的衣服脱光,看着冯鲁氏的尸体却不敢动手。
嵇康走上去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老实人,不敢脱女人的衣服。也罢,冯鲁氏已经是一具死尸,你们害羞可以走远一点,我亲自动手脱衣。”
几个渔民果然走到远处站着,嵇康脱下冯鲁氏的衣服,和卞二狗的尸体并排放着,仔细检查,既无外伤,又没有中毒的迹象!
乡长走过来问:“大人,可曾发现死因?”
嵇康站起来微微一笑,说:“我已经发现了,是窒息而死!”
乡长诧异地问:“这二人又不是死在河里,怎么会窒息而死?”
嵇康沉吟道:“你注意看,这二人的鼻孔处都有水痕!二人就是喝水,又不会用鼻孔喝,死了之后为何还有水痕?而且我验尸时看过,二人鼻孔里都有积水!”
乡长惊诧地问:“为何死后鼻孔中还有积水?又不是溺水而亡?”
嵇康说:“照我分析,二人死前已经神志不清,被人用水缓缓地注入鼻孔,然后窒息而死!凶手颇为动了一番脑筋,这样的死法既没有伤痕,又找不出凶手是谁!”
乡长想了想,笑道:“大人果然高明!只怕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凶手的答案吧?”
嵇康颔首一笑,说:“就劳烦乡长命这几个渔民把尸首看管好,我和你去捉拿凶手!”
乡长问:“要不要我多喊几个弟兄们去帮忙?”
嵇康笑道:“无须,我腰中有炼妖剑,可抵千军万马!”
乡长见嵇康如此自信,便不再说,跟着嵇康走了。
嵇康原路返回,又来到冯文龙家。
冯文龙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椅子上想心事,看见嵇康带头进来,急忙站起来说:“大人,那奸夫淫妇可有下落了?”
嵇康点点头,说:“你家有没有绳索?那一条粗的来。”
冯文龙急忙进屋去拿出一条麻绳,递给嵇康说:“大人,要绳索何用?”
嵇康接过绳索,猛然一拳把冯文龙击倒,一只脚踩住他的背脊,把冯文龙的双手反绑起来!
冯文龙连喊冤枉,说:“大人这是为何?冤枉啊!我妻子失踪了,你不去找凶手,却来抓我?是何道理?”
嵇康冷笑道:“你妻子和奸夫卞二狗,分明就是你害死的,你还装什么装!”
冯文龙倒在地上不住地挣扎,大声喊冤。
嵇康并不理他,转头对乡长说:“请乡长进冯文龙的屋里仔细搜寻,重点找麻药、蒙汗药一类的药物。”
乡长领命去了,嵇康说:“冯文龙,你觉得冤枉是吧?我来还原昨日中秋夜的凶杀案!
你其实早已知道妻子冯鲁氏与卞二狗有染,苦于没有证据,但你一直在谋划报仇!如果你妻子是自愿和卞二狗私奔,越墙去了他家,你肯定会发现葡萄架上断落的枝条,你会自己找到卞二狗是奸夫!而你一直说找不到妻子去了哪里,你的堂弟叫冯丙虎去衙门报案,你却气急败坏,去他家里大闹一通,其实是怪他多事!你打的算盘是拖延一些日子,等冯鲁氏与卞二狗的尸体腐烂了,就万无一失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来到你家中查案,你顿时紧张起来;趁我在屋里察看,你故意把葡萄的枝叶弄断一些掉在地上,引我发现院墙上的脚印,一路追查到卞二狗家!
但是我却注意到,那些脚印是陈旧的,很可能是之前冯鲁氏越墙与卞二狗幽会,留下的脚印。
令我起疑心的是,在卞二狗的床上发现了他自己和你妻子冯鲁氏的衣服!这很不合常理,男女私奔都是怕人知道的,应该把衣服带走或者藏好才对,怎么会光明正大地放在床上等人发现?
于是我引你离开屋子,趁机再次进屋细看,那些衣服像是从人身上剥下来的,而且衣服上都有细小的沙粒!
这更说不通,谁会把穿过的、带有沙粒的衣服不洗放在床上?于是我通过沙粒联想到涧河边上有沙滩,就支开了你,和乡长一起去涧河边察看。
看了一阵,我发现一座石堆像是新堆起来的,起了疑心,于是请乡长喊人挖开,果然发现了冯鲁氏与卞二狗的尸体!”
冯文龙忽然抗辩道:“我不服!谁能证明他二人是我杀害的?我又是怎么杀害他们的?证据呢?”
这时乡长走了出来,举着一个纸包说:“证据在这里!”
冯文龙一看立刻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乡长说:“大人,我在冯文龙的床下找到了这包蒙汗药,一个正常人家,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嵇康微微一笑,把刚才的推断给乡长说了一遍,然后继续说:“冯文龙,这包蒙汗药就是证据!那天晚上,你根本不是和妻子冯鲁氏两个人喝酒,而是请卞二狗来家中一起喝酒赏月,理由应该是同情卞二狗独身,又是邻居,请他吃顿饭!卞二狗不知是计,和冯鲁氏双双喝下了掺了蒙汗药的酒,不省人事!然后你把二人放倒,用毛巾或者酒杯之类的东西,往两个人的鼻孔里滴水,造成窒息死亡,然后趁夜色掩护,把两具尸体拖到乱石滩上掩埋。
那乱石滩本来就是刑场,平时根本没人去,也不会发现有异,时间一长,两人的尸体腐烂了,就死无对证,你既报了仇,又逍遥法外,好狠毒的算计!”
你在埋尸体前,忽然想起要证明二人有奸情给外人看,于是剥下了两具尸体的部分衣服,带回到卞二狗家中仍在床上,已证明两人私奔了!
但是恰恰就是这些衣服,沾了细沙,使我一步步追查到涧河边上,挖出尸体,破了这桩奇案!”
冯文龙听完,哑口无言,低头认罪。
乡长对嵇康佩服不已,主动找来纸笔,把案情写了下来,作为供词让冯文龙画押按手印。
于是嵇康押着冯文龙带回洛阳县衙治罪,本案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