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过杭州城的河道不长,船夫将船划得慢,小船摇摇晃晃的行过各个桥口。伽瞳喜欢看两岸卖东西的小摊,看景的人们。淌水声、喧嚣声,都很是入耳。
坐在伽瞳身旁的风瀛则是曲着一只腿,舒舒服服的半卧在船舷上,手中还端着个茶杯,好生惬意。伽瞳回神随意看了他一眼神,而正是此时他也抬眉看向了伽瞳。
眼神只是片刻间的交汇,伽瞳却是见他起身好好坐了起来,抖了抖袖子问了一句:“有心事?”
风瀛这么说,伽瞳倒是觉得意外。似是见她楞在那里没有回答,风瀛便是轻轻笑着,与她说:“我是你师兄。”
风瀛与伽瞳自小长大的情意不必多说,他自伽瞳的神色间自然是能看出伽瞳多出来的心思。
见风瀛将话说到了如此,伽瞳垂了垂头,叹了口气。她握着扇子,一面朝着小灶的风口扇着,一面轻轻说道:“风瀛,你可还记得山鬼与我们说的天生仙骨与上古浑玉。”
“记得。”风瀛点头,“对此事你可是有了什么了解?”
“我被派来人界,一来是巡查半妖一事,二来便是除去天生仙骨。”
风瀛疑惑道:“天生仙骨不是至今未出,更何况除去仙骨之责不应当是上古浑玉,为何天帝会让你?莫不是上古浑玉就是?”只是说道此处风瀛抬头一脸惊异的看着伽瞳,伽瞳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那天生仙骨是何人?”
“辰凝。”
伽瞳将话说的凝重,就是此事她觉得丝毫没有转机。天帝再三告诫、再三催促,定当是认死了辰凝身份有疑。而伽瞳作为行事者,就算如何辩护,在天界都不会有任何人相信的。
因为,生情的是伽瞳啊……
听到这里,风瀛不由得神色一动。他看伽瞳的眸子烈了些,可风瀛的神色之中的担心没过了惊异,他也是没有想到那如果出现在六界便是会被六界众人明争暗夺的上古浑玉会是伽瞳。他起身挨得伽瞳近了些,轻轻拍了拍伽瞳的肩膀,问道:“那你呢,对自己是上古浑玉一事,深信不疑,还是如何?”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种种都很贴切。特别是辛俞……也就是半妖他,虽知晓我来自天界,却从未重伤于我,甚至昨日还将我带到一结界中想与我练手。我想他定是知晓什么,才愿意于我耗着。”
风瀛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落霞剑在于忘情,天生仙骨杀掉天敌上古浑玉的办法便是让她生情,然后在她修为最是弱时,杀掉她。”伽瞳将话说的缓,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思绪也沉的很。
辰凝的想法她不知,伽瞳深信辛俞的话是离间之计。但是伽瞳日渐消散的修为是事实,风瀛也深知,那日在秀山之上他与伽瞳联手唤那剑阵。自伽瞳还未飞升上仙之时那剑阵对伽瞳来说都不至于抽掉所有的灵力。
而就是在那日,伽瞳的灵力,竟是因为那剑阵全部消散了。
“我是该信天帝杀了天生仙骨重振六界和平,还是该信辰凝是个极度平凡的男子,还是该信辛俞辰凝是在以落霞剑的秘密来骗我。”伽瞳抚着额头,思绪很是乱,很是乱。
犹如一团乱麻。
而天帝那处也不知能拖沓到何时,辛俞一直都是个烫手山芋,自己完全处于被动之处。如今连辰凝也不知去向。
天帝说天生仙骨必是冲破六界束缚之人,定是搅六界一个天翻地覆之人;可辰凝对伽瞳极好,但仍然存了很多让伽瞳觉得神秘的地方;辛俞自是四处作恶,却从不伤伽瞳,甚至告诉伽瞳他的来意与想法。
伽瞳本以为在人界的这段时日,借那些妖之事,自己能将善恶之事琢磨透,可如今看来,依旧是困扰着她。
风瀛是头一次见伽瞳极其烦闷的样子,他晃了晃手,笑着说道:“你自当是最信辰凝吧。”
伽瞳被风瀛这一说,说的一愣。却是风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轻轻说:“你若真是浑玉之体,那身边的这些是非,应当是自己看的最为多的。该相信谁,你就因当问问你自己的心,可能,你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就是对的呢?”
“那如若他真的会,精心制备这些事情,来讨我欢心,骗我情意,然后除了我,坐拥六界之势呢?”伽瞳自是说出了最坏的地方,她为何会如此流利的说出,她自己也不知。
只是风瀛垂头笑了笑,抬头之时双眸直勾勾的看着伽瞳,问道:“那你自己可信你自己说的这些呢?”
伽瞳一愣,她此刻的心跳得很是快,快到,都没有办法多想任何解释的说辞。
好似,被风瀛这么一击,思绪慢慢地明了了很多。
其实有很多活生生的例子,就像伽瞳根深蒂固的妖既为恶的思想,终究还是在杭州的这段时日磨的平平整整。
那些看似十分棘手的棱角,其实都是会在岁月之中得到证明的。
风瀛还是笑,笑的如沐春风,笑的洋洋洒洒。伽瞳看着他也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说着:“我会遵照自己的内心。”
“身份立场,在我眼中是一种束缚,所以我极其不想在自己身上挂上任何一方的牌子。但……你若是觉得对,想反叛哪方,我都会支持你。”
风瀛将反叛一事说的极为轻巧,像是玩笑之话,却也说的视死如归,就像有朝一日伽瞳真的会叛出天界,然后风瀛定是会相随一般。
伽瞳笑:“承诺的太早了。”
风瀛摇摇头,坚定道:“值得啊……”
伽瞳最初不知道风瀛所说的值得,是值得什么。只是觉得风瀛说的话会让她觉得安心,就像是往后就算叛出了六界,也会有人相伴。
小船行到了河道的尽头,船夫与二人说着到了,二人自船舱上岸,伽瞳才瞧见了前方之地甚是熟悉。
这河道似是一道支流,流入了杭州城内的湖泊之中,那湖泊之边是一排排的杨柳树,清风吹拂柳枝,斜斜飘摇之际,便是可以依稀瞧见那一排排柳树之后的房子。
那里是小溪涧,伽瞳认得。
倒是风瀛立在远处,托着下巴说道:“此处这么华贵,理当是个烟花之地。”
伽瞳笑着看一本正经说话的风瀛,拉着他的衣袖,带着他往前走,还笑着回应道:“猜的不错。”听伽瞳这般说,风瀛还紧张了一下,他挣扎着大喊:“那种地方君子是不会去的!”
喊得视死如归的就像刚刚说要与伽瞳一起叛出六界那般执着。
而嘴上是说着,身上的动作却是轻飘飘的,那几分力道,莫说挣开伽瞳的手,就连一个寻常凡人女子都能将他牢牢抓住。想来,风瀛从头至尾就没有想过要一君子自居。
挣扎着挣扎着,风瀛忽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伽瞳见了,立马停住了脚步,问他:“怎么了?”
而风瀛摘了段柳叶夹在两指之间,那柳叶却是化作了虚幻。他抬头之际便是摸出了自己腰间的那枚怀玉,唤出了离厌剑。
周遭本是正常的景色,而慢慢变作了昏黑之色,那自头顶之上蔓延而过的结界速度比想象之中要快,风瀛还未来得及挥剑斩开,便是完完整整的合上了。
“迟了。”风瀛挥手,那剑辉落在地面的结界上,结界都没有丝毫的损伤。
就如那日,伽瞳独自去小溪涧之时,落入的辛俞的结界一样,无尽的黑暗,让伽瞳看不清远些的东西。
此事也定是辛俞所为。
眼前似是闪过了残影,反映过来时辛俞已经站在了不远处,他双手背在身后,双目静怡的瞧着伽瞳与风瀛二人。
他周身的气息相较于昨日,又强上了几分。
风瀛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伽瞳的身前,横着手中的离厌剑,手掌张开之时那剑便是悬在了半空之中,带着几分灵力,闪耀出段段的剑辉。
“伽瞳,那日我与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呢?”辛俞丝毫是不畏惧风瀛的剑,缓步上前,脚步沉稳,脸上却也是带着丝丝笑意。
伽瞳挥手落霞便也在了手中,她将剑指向了辛俞所在的地方,说道:“无需考虑,我不会与你为伍。”
“是吗?那伽瞳的意思便是他就算是要将你置于死地,你也要护着他吗?”
“话有些多。”风瀛说罢,便是冲向了辛俞面前。他使剑极快,带着烈烈的锋芒,斩下的干脆利落。只是那剑只是斩入了辛俞手臂之上的皮甲,就如上次辛俞生生接住伽瞳那一剑一般,没有对他造成丝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