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的话,伽瞳听懂了。
到最后直到伽瞳离开了杭州府,才想起在自己的认知之中,裴大人只不过是个凡人,做了个日子过得劳累清贫但是在杭州口碑尚好的父母官。
而今日的裴大人与她一道论六界之事,她才明了了裴大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是这般简单的身份。
落衍楼匆匆一瞥便瞧中了伽瞳的功夫,对妖魔一事淡然态度,以及对伽瞳因各种事情离开的说辞的不加任何多的揣测。
原来裴大人,从头至尾都知晓伽瞳的身份。
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小石,伽瞳恍然间抬起头来才瞧清了眼前的路。从杭州府出来,伽瞳一直都在向西走,早已经越过了往李府去的那条过道。
伽瞳看了看周身的屋子,大致是辨清了方向。若是伽瞳记得没错,自此往李府的方向走,会经过药公子家的院子。
而她正想去那处看看。
月色下的杭州显得清冷安静,此时不比寻常佳节那般热闹,秋收过后天气变得寒冷,夜晚便也少有人出门。道路间的青石板上存着些积水,伽瞳的裙角湿了一截,她微微抬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过着那积水。
回身之时看那块积水像是倒映着月光,伽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到人界,伽瞳便是与这些凡人的愈来愈相似,现在就连许多行为举止,都像极了那人界娇滴滴的姑娘。
小心翼翼,多愁善感。
那药家商行原本修建的何其精妙,可伽瞳眼中的药家商行,却是又变了一副模样。大门紧闭,就连门两边的灯笼都没有点亮,门外余了好些落叶,都无人清扫。
自药公子离去,这里失了领头之人,也无法运作了吧。
伽瞳本想着走了,但见着那门似是动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伽瞳看见了自门内透出的火光。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提着个灯笼走了出来,他似是察觉到屋外有人,便是抬高了灯笼照了一下,轻轻道了句:“可是伽瞳姑娘?”
伽瞳征了征,疑惑着点了点头。
“药公子吩咐过,无论何时,只要是姑娘来,药家的情报线索都会帮助姑娘知晓想知晓的。”伙计淡然的说,伽瞳却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几分激动,上前了几步,急切的问道:“药公子可有踪迹?”
“公子从未失踪。”
“那他去了哪里?”
伙计摇了摇头,答道:“公子走前也未有说起。”
“那他是何时走的?”
“就方才,姑娘来前不久,一人携一琴离开的。”
伽瞳记得那时出来了一阵风,卷起了药家商行门外的落叶。原来药公子并没有如那几个神君谈论的那般,被镜辉消磨的不复存在。而是险中逃生,选择离了杭州城。
“多谢。”伽瞳笑看了一眼那伙计,便是发力飞升跃上了前方的屋顶。她紧咬着唇角在屋顶的瓦砾之上疾行,她全然不顾夜风之中随着的凛冽之意,而是一心想要能追上药公子。伽瞳想亲口问他可有恙,钟灵之事可还有转机,为何要走,何时才能相见。
见他一眼便好。
只是一路追到了杭州城门处,伽瞳站在最高处的阁楼上,都未能瞧见药公子的身影。
伽瞳坐在一屋顶之上看出城的路,那条路蜿蜒曲折的,有好些小树遮挡。她走过好几次,降漓山道人时,与药公子出城运货时,仿佛这些事情都还是发生在昨日。
可回首来,却变作了今时不同往日。
远处逆着月光飞来一个什么东西,伽瞳乍一看,未能看得清。伽瞳起身站起,眯着眼,以手掌遮住了些许月光,才瞧见了那东西似是有些熟悉之感。
辰凝曾与伽瞳说起紫鸢本就是冥界传送重要事务的东西,极易在夜晚之中隐匿。伴随着些许紫色的光影,在月色之下是不易察觉的。伽瞳本以为那紫鸢是朝着李府方向送给辰凝的,意外的却是停在了自己的上空。
伽瞳一伸手,紫鸢便是落在了伽瞳的手上。
无名的诅咒尚存,我的命还长的很。还是你应当保重你自己,记得你我的约定。
落款是,药公子。
无名当时将一身灵血都换给了药千岭,不老不死,刀枪不入,这才让伽瞳放宽了心。
伽瞳与药公子之间有一约定,伽瞳承诺了药公子永生不与他为敌,而伽瞳若是寻求药公子的商行帮助,必是一呼百应。那紫鸢随着伽瞳手上的动作化作尘埃飞去,不知何时辰凝送了药公子一只紫鸢,还是他以什么别的歪门邪道的方法弄到手的。
只是能确定药公子安然无恙,伽瞳便是觉得心中能得到些安慰。
她随意一跃便下了屋顶,在小路之上,瞧见了自远处行来的辰凝。
辰凝穿着一身黑衣,未有束发,那鬓角的两撮头发让他的气质显得温和了不少。他连走路都走的规规整整,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双目直勾勾的看着伽瞳所在的这一处、
伽瞳与他神色交汇的那一刻,他那清冷的面容上,都似是带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天凉了,回家。”辰凝轻轻说着,便是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披在了伽瞳的身上。
伽瞳拉住外衣的一角,在身上裹得紧些,若是没有这件外衣,她可能都不会想起自己在夜色中冻得脸颊都是凉的。她挨得辰凝近了些,点点头。
其实伽瞳深知,自己已经回不去天界了,自己在两边之间摇摆不定时,便是已经给了天生仙骨很多的成长时间,不言而喻之中,伽瞳便已经时在朝着违背天界之事的路,一点一点的走下去了。
可唯独是辰凝,让伽瞳如何下得去手,他清冷,他温柔,自是在她面前,全是展现的他好的一面,连对钟灵之死的悲痛,他都没有当着伽瞳的面,表达出来。
“伽瞳……”他的声音极其的轻,就像是失了很多的神色与力气,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一般,“万万不要多想。”
他以两根手指点在了伽瞳的眉心,他的指腹意外的热,与伽瞳脸上的两对比的鲜明。伽瞳最初不知辰凝这是何意,只是怔怔的点头。
她自是全身心的相信辰凝,自始至终,辰凝都不会是想要害她的那一个。
后半夜杭州便是下了大雨,惊雷落下的声音极其大,伽瞳自床榻上惊醒,捂了一身子的汗。师傅常说,睡前没有了却心底事,那便无法安睡的。伽瞳近日堆积起的心底之事繁多,若是要待伽瞳一一解开才能安生入睡的话,那伽瞳便只能做个夜游神了。
厢房之中的铜镜被伽瞳盖了起来,伽瞳是个习武的女神仙,镜子胭脂等物她也不常用,她平常也不对镜梳妆打扮,手中捏个诀,稍稍耗费些灵力便能解决的事情,伽瞳便也不多亲自动手。
可今日伽瞳点了一烛光,便是将镜子掀开,她已经很久没有很舒坦的修炼巩固过自己的灵力了,辛俞的龙气在时,伽瞳还能运用些许,而近日却是发觉体内的灵力愈发难以支配了。
传闻中的堕仙多是以修炼阴毒之法,或是杀怒太重而被划去了仙根。伽瞳不愿相信自己真的会如那几个神君说的那般修成堕仙,自己只是心态不稳,而不能好生修行。
可成仙成魔不过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若是伽瞳不能运作体内的灵力,那便是与那些借以外物储存灵力供自己使用的堕仙有何等区别?
铜镜中的伽瞳虽略显憔悴,但好在还未有堕仙之相。
堕仙之相是眉心之处生出一条血红的划痕,那时划破仙根之意,一旦出现,便是永生都无法磨灭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是将铜镜盖了起来。她坐在了床榻之上,看窗外的疾风骤雨,也有些许会随着窗子吹散到她鼻尖上来。昏沉的天又是闪了一道光,伽瞳闭着眼,应当不久后便是又一道极其响的雷声。
只是等了好些时间都未有雷声来,伽瞳再睁眼时,正是见着了辰凝自他房间的那一侧小道上走来,捏着一道印引动着灵力向着天传去。他似是在吸收那道雷的威力,可刚将一团紫色的电光包裹在灵力之中,那紫电便是窜动着逃了出去。
辰凝自小道走到那院子之中,他双手结着伽瞳不曾见过的印,似是引动着全身的灵力去束缚那电光,而这次却是连电光都未触到,便是引来一道极其强烈的灵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击很是沉重,伽瞳都感受到了震地的声响。她连忙跑出去以自己的护体灵力护住辰凝,好在那电光没有伽瞳想象的那般沉重,完整接下来,也未有伤着伽瞳。
只是怀中的辰凝微眯着双眼,呼吸之间,都很是急促。伽瞳将他带到了屋檐之下,她去握辰凝的手腕,为他渡着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