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进行到最后,终是到了前十的角逐之日。因为长老会的六个长老每人都有一个名额,可以选择用,也可以选择不用,用以保天赋不错却又不慎输掉的人参加这一比赛。
那张要在辰凝这里落印的榜文伽瞳瞅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她见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不是……输了?”伽瞳蹲下身,扭头去看辰凝。
辰凝淡然答:“但你的人实力得了一众长老的的认可。”
那日伽瞳力战辰凝,没有丝毫慌乱与失误。她本就是大妖修为,在六界之中,都是翘楚。
最终余下的二十人中又在一日之中去了一半。伽瞳没有遇到相熟的风瀛与故渊,一路骁勇。能排进前二十的人终归是会有些能耐,伽瞳不算轻松,但也还是将这一局赢了下来。
或许以前的伽瞳想要名正言顺的辅佐辰凝,想拿一城主之位,做他最锋利的刀。可尝过身后族人的伤痛,让伽瞳更想要顺其自然。
为冥界,为妖族,为他们,也为自己。
心态变了,发挥的便愈发稳定。
她是唯一进入前十的姑娘,一个实力极其强横的大妖。
“那个苍城伽瞳,好生厉害。”
“可不是,那可是能与二殿下一战的人。不过风瀛也一直没有败绩,我有些想不通为何那日伽瞳会认输……”
“有什么关系呗,恋人?兄妹?我看还是恋人比较像。”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一让让一让。”一人的高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笑了笑,又说道,“押注了押注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
其实入了前十便已经是城主候选之一,而之后的对决只是助兴的排位而已。冥界十城各有千秋各有所长,这排名也就是言谈之间的一个下饭菜,只是让冥界百姓心安而已。
伽瞳借着大选的劲头慢慢步入了冥界,看过大选的,必然会知晓这苍城伽瞳四个字。
这也是辰凝想要看到的。
此番伽瞳又胜了一局,对方修刀法,与伽瞳的剑技不相上下。不过那人修为弱于伽瞳几分,这才勉强败下来。
如此排下去,风瀛为其一,伽瞳便要为其二了。
席上的权贵们笑谈着,一片祥和。
大长老摸了摸胡子:“这小丫头真的是将他父亲那一股子狠劲儿都学到了。”
三长老笑道:“出落得也亭亭玉立。”
“身披战甲,系红披,定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啊,冥界之福呢。”
大家都夸赞着伽瞳,辰凝虽没有说话,但也不由自主的挂起了几分笑意。长璇察觉了辰凝的异样,道了声:“为何伽瞳的箭术与你习惯的拉弓之法如此之像?”
“许是相处的久了。”药公子也在一旁调侃。
辰凝抚了抚袖子,诚然道:“我教她的。”
那时的辰凝不过是看她是个柔弱女子,便想要教她些防身的东西。这箭术好学,女子在精准而不在力,伽瞳又聪明。
虽不是百发百中,但也能用的顺手。
此事风瀛问过他,他也如实答了,也是那时告诉了风瀛他与伽瞳在秀山时发生的种种。风瀛安慰他说失而复得,他也收下了这一句失而复得。
既然是得了,便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你今日是不是应当与我谈谈。”长璇瞥了辰凝一眼。
“姑姑想何时召我都行。”辰凝笑着回力,他深知自己这位姑姑最是上心他的感情之事,便也随着她去了。
在长璇的寝宫,辰凝与她说了很多话。
有关秀山,有关杭州。
他自头讲到尾,以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着自己的故事,这是一番很别样的感觉。
“也就是如此。”辰凝说罢,喝了一口茶,再又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长璇觉得头有些晕乎,这事情绕的复杂,她消化了很久。
她最终将事情缩小到了一个点上。
“你可知,姻缘线?”
“月神之物,捆绑之人,能生情愫。”
长璇继续道:“你从秀山归来,我便查了你的姻缘谱,你的名字那里只有一根断线,没有连接任何一人。可你再归冥界时,我不懂你为何会痴情到这一步,便又去看了那谱子。”长璇看着辰凝,瞪着眼,字句顿挫,“那根断线,竟是又连回去了。”
姻缘谱上的线并不能轻易更改,月神管的是凡人的姻缘,若是脱离凡尘修做长生之人后,大部分的姻缘都是命定的。
可辰凝的线,忽而是断的,忽而又是完好的。
存了几分蹊跷。
“她曾与我说,她以伽瞳的身份初次见我,是月神赠她的一根红绳所牵引的。”辰凝回忆道,“我想那一根红绳,许是与那断线有关。”
“我看过些有关姻缘之法的书,姻缘线不会无缘无故断裂,但也有断开的先例。那是一位仙家在天劫之时未能挺过来,姻缘线化形挡了一记天雷。最终他成功飞升上神,却完全失了与自己妻子相知相爱的记忆。”
辰凝皱了皱眉,长璇见了也只得叹道:“很匪夷所思?但这确实是真的。姻缘线连接心爱的两个人,那份力量本就是极强的。”
“我不是质疑,我是想到,我离开她后,她确实遭了一次天劫。”
那场雷劫,让秀山之顶所有的生活痕迹不复存在。
“莫非……”长璇很是惊异,若是那天劫之时姻缘线在其中断开了,带走了她的记忆,那么一切都说通了。
辰凝紧握着手中的茶杯,问道:“除了记忆,还会有什么损伤?”
“断开了便没什么了,但如果断后再续上,便会存有一种类似于心灵感应的东西,在对方身体受损伤时就会有。”长璇摸着自己的指节,不由得沉下了几分神色,“那是钻心的痛,万虫撕咬,只有一瞬,但那一瞬都极为难熬。”
心灵感应,钻心之痛。
只听见那茶杯在辰凝手中被捏碎的声音,他完全不顾及手掌的痛,只是觉得往事如潮涌,让他难安。
他在尽力回想自己在杭州时可是受过什么伤,那时他虽不直面与人相斗,但难免会有些小伤。而那每一道伤,换来的都是伽瞳的钻心之痛。
“每一次,无论伤的大小,都会……如此吗?”
辰凝有些乱,想要在记忆中寻出些蛛丝马迹,却又没有分毫的头绪。
在他的认知中,伽瞳一直都是那个要挡在最前面,要护着他的那个人。
“断线之人尝钻心之痛是必然的,但那也只是在对方没有再生爱意之前。”长璇解释道,“可能是爱意,也可能是放下某种执念。总而言之,若是二人互通了心意,这个咒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辰凝松开了手掌,那一掌的齑粉,全落在了地上。
他起身,长璇也随着起身。长璇追问着:“你去做什么?”
“去凌霜殿。”辰凝答道,“很是紧迫。”
那红线,那钻心之痛,他都想当面问清楚。
辰凝记了这句话很久,心事重重上的凌霜殿。他开门时伽瞳正在院子中练剑,她见辰凝来,便将剑收了起来。
辰凝有些步履沉重的,走到了伽瞳面前。
“怎么了?”伽瞳伸手去拍他的脸,笑问道。辰凝将抚在他脸上的那只手握住,道了声:“对不起。”
“为何突然说这个?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有。”辰凝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低声问道,“在杭州,你会不会突然间,这里会很痛……”
辰凝说话本就不会迂回婉转,他直接切入了主题,让伽瞳有些茫然。伽瞳望着他,却是看到了他那双深邃的眼。
眼中像是有某种吸引,让伽瞳本能的去躲闪,可辰凝伸手挡住了她要偏头去的那处,念着:“你说实话。”
说实话。
见无法避开,伽瞳也只能叹了口气,如实答着:“有过。”
“很多次?”
“就两次。”伽瞳回忆着,“一次是在与灭青相斗时,一次是我们三人收服无名的时候。”
那突然间的心悸,那恍若带着元神一道跳动的感觉,伽瞳记得很深。
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心口,只是心跳还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是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
“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伽瞳小心翼翼的问道。
伽瞳与灭青打了一架的事情辰凝知晓一些,他算不清那日是否是去了何处,受了什么伤。可无名那次,辰凝记得很深。
那日问淮与伽瞳在前,战的正是上风。而无名的分身忽而攻击了辰凝,让伽瞳忽而间站都不怎么站得稳了。
她捂着心口,吐了一口逆血。
很是痛苦。
只是因为自己对她的喜欢,未能言表于口,甚至一直质疑她对自己的喜欢是否真切。
全都是因为我。
他一时没有说话,抓着伽瞳的那只手将她握的愈发的紧。
他不知道酝酿了多久,才道出了这么一句:“因为,与我有关……”
“我知道,那是在你手上时才会有的感觉。我全当它是某种感应,也就一瞬又不会一直痛下去。”伽瞳释然道,“你有恙我能知道,这不也挺好。”
伽瞳带着几分笑意,倒是将这些伤痛说的极其简单。
“那些在呢?可还会有?”
“自然是没有了的。”伽瞳笑道,“否则那日你与问淮一战,也会瞧出我的异样吧。”
话语刚落,辰凝就将伽瞳一把护在怀里,抱得很紧。他终究是说不出口那一句——当年是因为我不信你会喜欢我才会让你受了这两次钻心之痛。
可原本喜欢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他们一个错信了有心之人,一个败给了自己。
但还好的是,他们坚持下来了。
辰凝还能抱紧怀中的人,而怀中的人,也是安然无恙。
又有什么能比现在还好呢?
“真好……”辰凝低声说着,“真好。”
他想让时间就此停住,停在这最好的时候。
伽瞳是个聪明人,她自辰凝的话语之中,能感受到他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可她此时也有不得不说出来的事情,想要问他。
她拍了拍辰凝的背脊,道了声:“辰凝,我也有事想问你。”她依偎在辰凝怀里,声音很轻,“当年小溪涧出事,与我有关,对么?”
这是伽瞳早就察觉了的东西。
小溪涧覆灭于一朝,钟灵祭了寻明镜,药公子在镜辉中毁了一双眼,冥界在人界的情报流转,就此断了线。
可钟灵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为何会疏漏到让天界发现端倪。甚至让伽瞳觉得,那日小溪涧失窃,都与之有关。
丢的是什么,当真只是那几件金银玉器吗?
伽瞳想不通,可那日大长老的一句‘力保的那个天族人’,点醒了伽瞳。
在杭州与辰凝相熟的天族人,除了自己,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她记得那段时日辰凝将她留在了李府之中,未踏出半步。
就像是不要让她抛头露面,防止她被抵在风口浪尖。
伽瞳的心中不知何时起了波澜,辰凝知道很多事情,可为了让当时的她过得安逸,将那些都隐藏了起来。
将她保护的极好。
甚至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就选择了相信。
很轻率,可于伽瞳而言是潺潺的暖意,涌入了心中最柔软的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