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伽瞳的决心。
可能这也就是伽瞳自生死之边险归后,最为直接的想法了。
她一介女流,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却也想以自己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本以为会惹来大长老的疑惑,但只见大长老听了便带起了淡淡的笑容,长叹了一声:“你也不愧是苍尹的女儿。”
伽瞳有些疑惑,问道:“为何这么说?”
“你说了这么多,有覆灭的雪狼族,有逼入魔道的亲人,却唯独缺了你自己。”大长老说着,“苍尹就是如此,明理,正义,最是不能容忍他人伤他最亲最喜的人。”
那个裹着灰色裘衣的男人就在大长老眼前,他还记得苍尹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他此时想将这句话送给伽瞳。
“他常说,该与不该,分清了便是。苍尹性子就是如此,果敢,干脆,不拖泥带水。与你很是像。”
最先是眉眼之间的熟悉之感,随后是性子与言语。若说初见伽瞳时大长老只有五分把握,那此番应是有九成。
他一生未婚配,膝下无儿女。可故人之女让他勾起了对往事的无限遐想,恍若,那个身形高大,着一身银灰裘衣的男子与那个常伴他左右的温柔女人,还在他眼前。
很是真实。
他看着伽瞳,眸子中透着几分温和,那是自苍尹死后便再也没有闪动几分光芒的眸子。他说:“伽瞳,我很高兴……”他喉结攒动着,轻轻道,“我曾因挚友之死难以忘怀,自责难堪。但今日能再看见他的小女儿,带着他当年的几分风采,就会让我觉得故人依旧。”
好一个故人依旧。
身死不能复生,狼王苍尹死于千万年前,那个忽而击向雪狼族的噩梦,断送了一切的温存。
伽瞳本应有个家,家中父母疼她爱她,族群之中奉她一声公主,便是整个沧澜岭的明珠。
可那些伽瞳早已不想寻求,她一生半数都过得潦草不堪,流了很多血,亡了很多人,才换来了伽瞳的释怀。
大长老告知伽瞳的父母之事不算喜,但于伽瞳而言也不算悲。她有了归处,沧澜岭便是她的家。
沧澜岭的失地已被夺了回来,伽瞳定是会在踏上这片土地,慰藉亡灵,以告父母在天之灵。
“沧澜岭的仇,我定会寻回来。”伽瞳说话之中夹杂的几分狠劲,让她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该与不该,风瀛教她,霞山道人教她,整个六界都教她。
她选择了叛,归了自己本应该在的地方。
“仇怨而已,就像是慢慢汇集成巨剑的灵力,终会一触即发。”大长老说道,“勿要被这些蒙蔽了眼睛。”
伽瞳摇摇头,只是朝着大长老笑。她既来了冥界,必然是随着冥界的脚步。
她也觉得悦心,她曾觉得自己再没有亲人了,可今日多了个伯父。他是自己父母的挚友,也是他告诉伽瞳,她的父母尚在时,是怎样的人。
“时间过得久了些,伽瞳也受苦了。伽瞳住在冥界尚可安心,风瀛靠得住,有难事也可以找我与辰凝。”大长老指了指辰凝,笑道,“他与你兄长关系好,你应当多多少少也听过他的事情。”
“嗯,谢谢伯父了。”伽瞳终是舒展了笑颜,她拜着大长老,眼中尽是激动。
还是风瀛提醒了一句:“也别光顾着说话,粥也该冷了。”众人听了,才又关注手中的肉粥来。
“旧事不多提,应当向前看。”大长老说着,率先吃完了碗中的东西,还眯着眼道了声,“味道很好,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小公子。”
这冷不丁的一问,让大长老面前的三人都晃了晃神。
而那个‘得了便宜的公子’似是尝到了这话中的几分怪异,便是下意识的看了伽瞳一眼。
伽瞳笑的正是开心……
“伽瞳的年岁也不小了,冥界的世家公子与你差不多大的还挺多,也不知道伽瞳喜欢什么样的,但良配应当是有的。风瀛可带着伽瞳多走走,若是伽瞳有什么心仪的人,可以寻我,我替你做主。”大长老说的慢条斯理,就像这些事情在他眼中常然的很。
风瀛见此处有好戏看了,表面上是埋头吃着碗里的,实际上却是抬眼看着局势。
这忍了一回,忍了两回的,依照辰凝的性子,定是忍不了这第三回了。
“大长老。”
“伯父。”
辰凝与伽瞳二人几乎是一道说出来的。只见他们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就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了?”大长老有几分疑惑,“忽而这么整齐……”
“她是我的。”
目光齐齐朝着辰凝看去。
只见辰凝在桌下握住了伽瞳的手,瞧见了风瀛与大长老的神色,以为他们没有听清,便又道了声:“我说,她是我的。”
短短一句话,让大长老着实惊了一惊。只见大长老瞪大了双眼,目光在辰凝脸上停一停,又在伽瞳脸上停了停。
再是又变做了匪夷所思。
“他……说什么?”大长老看着在一旁正看戏的风瀛。风瀛压根就没有想到这话会问到自己身上来,以至于他没有反应过来。
反倒是辰凝将伽瞳的手握的更紧,又接着说:“我很喜欢她。”
这些寻常的话,从这个二殿下口中说出,是极为艰难。
“可,那秀山的姑娘……”
“就是她。”
“那你在杭州力保的那个天族人……”
“也是她。”辰凝坚决道,“一直都是她。”
自秀山到杭州,自杭州到冥界,像是经历了很多轮回,可无论是什么,那让辰凝想要至死不渝的,全都是她。
辰凝在冥界呆的不久,大长老知道他的很多事情,固执是他,专情亦是他。可他只知道那个让辰凝心心念念的姑娘不知所踪,从未想,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他也找到了。
“我说我们认识了很久,从百年前的秀山,但一年前的杭州,伴在我身边的,都是她。”辰凝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再放手了……”
伽瞳看着辰凝,他那双眸子带着几分雾气,眼尾有几分浅浅的红色。她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手背,却又不知道当说些什么。
画本中的山盟海誓伽瞳看的多,看多了便是抬眼就忘。可这一句不想再放手,她许是能记一辈子。
辰凝……一直都很会讲那些能直戳她心窝子的情话。
公子有情,姑娘也有意,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风瀛选择了老老实实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幕。
他觉得安然,觉得悦心。那是他从小护到大的小师妹,如今寻了个好人家。
只见大长老抬起了手,有些颤抖。他说:“我以为……我以为你就是块木头。”
在大长老心中,辰凝就是那种冥顽不灵,致死不回头的木头。
“对啊,我是。”辰凝笑着答道,他就算是木头,也只是一块只在伽瞳身边生根发芽的木头。
大长老许是会觉得头疼,姑娘家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能寻得一好人家,大长老想替挚友做这样的一件事。
与伽瞳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很多,出类拔萃的,天赋异禀的,样样都有。
这让大长老怎么都没有想到辰凝头上来。
可他眼前的这两个人,看似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又意外的般配。
辰凝的沉稳与伽瞳的冲动。
在辗转了千百年后,才能牢牢纠缠在一起。
大长老挥挥手,去看伽瞳,他问着:“那你又唤我何事?”
“我想说的与辰凝说的相似。”伽瞳眨了眨她那双眸子,“我心悦他。”
循序渐进之间,他们从之间的互相隐忍退让,到私下互表情意,而这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些事情。
桌下是他们紧握的手,桌前是他们炙热跳动的心。
大长老也只是公之于众的开始,辰凝昨夜便已经想透,要让整个冥界,都知道有一人叫伽瞳,是辰凝一生之爱。
大长老像是寻思着什么,寻思了好久。最终他也只是长长叹了声:“也好。”
一句也好,倒也是让大长老悬着的一颗心给放下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才故意让我往圈子里面绕?”大长老瞥了一眼风瀛。
“这不是他们自己说比我说起来会更有一番味道些。”风瀛解释着,“原本辰凝也没打算瞒大长老。”
“这么好的事情,干嘛瞒着?公开公开,给我公之于众。”大长老挥手道,“昭告六界!”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些?”风瀛有些吃不消,这大长老雷厉风行的性子,是言必行,行必果的。那辰凝与伽瞳的亲事发出去,这不等于让好不容易安然几分了的六界又抖三抖?
“伽瞳是我侄女,辰凝是将来冥界的主人,昭告六界有何不可?”大长老道,“难不成还要悄咪咪关起门来办这门亲事吗?”
这……活在极端之中的大长老让风瀛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终还是伽瞳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与他说了句什么,大长老才松口。
“此事便依伽瞳的罢。”
这是大长老离开前讲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