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会是辰凝与风瀛一同去的，也是他们二人一同回来的。
回长泽殿的路上，二人之间，自然是多了一个大长老。大长老一身黑袍，身形修长而挺拔。
大长老本就是司战，年轻时，也是与前冥王并肩的不朽战力。
被誉为覆神之奕。
然后今日的覆神之奕，那副神情很是不常然。
他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某种不好言表的激动，与他平日里那副一丝不苟极为正经的样子，很是不相衬。
那种……不经意间，就会挂上几分笑容。
也让风瀛有些不寒而栗。
大长老瞧见了风瀛神色中的异样，瞥了他一眼，道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就高兴。”风瀛嘿嘿了两声，自然是不想给自己惹出什么事儿来。
可能也是风瀛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大长老也没往心里去。只见他顺了顺自己的胡子，说了句：“不过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风瀛看他十分正经的模样，以为他会问出什么高深莫测的问题，洗耳恭听着。
“伽瞳她可有婚配？”
风瀛：“……”
辰凝：“……”
大长老皱着眉：“我这个问题很难答？”
这……已经不是难不难的事情了，而是无论怎么答，都有些为难。
风瀛左思右想，有了个好法子。
“不难不难。”风瀛连忙摇手答道，“我虽是伽瞳兄长，但这些事情还是比较留意她的意思，也没有多催促她。大长老可以去问问她的想法，许是会好些。”
大长老听了，倒也点了点头。
风瀛看这样的情况不错，还去看了一眼辰凝。只见辰凝一脸淡然，面容之上没有流露出什么神色，也没有多言什么。
太平淡了。
平淡的不像辰凝。
若是换做以前，说到有关伽瞳的事情时，定是瞬间炸毛，将周身盘着的刺全竖起来。
而另一边的伽瞳早知大长老会来，便也做足了准备。她沏了一壶茶，借了长泽殿的厨房做了些瘦肉粥，小火温在锅里。
一行人进了大殿，伽瞳便让侍女们端了上来。
伽瞳笑着将瘦肉粥盛给了他们三人，然后又发给了他们一人一只小勺。
“伽瞳还会下厨？”大长老笑得和蔼，接过了伽瞳递来的勺子。伽瞳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答着：“手艺不精，也不知道大长老尝不尝得惯……”
“味道很好。”大长老笑道，“伽瞳过谦了。”
伽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哈哈，多谢大长老夸奖了。”
“你不必唤我大长老。”大长老垂头，淡定自若的搅着碗中的粥，这粥伽瞳熬的浓，让大长老回忆起了好些往事，“若是你愿意，你可唤我一声，伯父。”
伯父。
伽瞳心中微微颤了颤，她眼眸闪动着，这一句伯父，让伽瞳牵扯起了很多的东西。
亦如，她的身世。
“您的意思是，您认识我的父母？”伽瞳有些不敢相信。当年雪狼族覆灭得极少有活口，伽瞳就算知道自己是雪狼族中人，却也很难寻得自己死去的亲人踪迹。
伽瞳看着大长老的眼神多了几份期待，也多了一份茫然。
“你父亲叫苍尹，母亲叫秀蓉，与我是好友。”
伽瞳有些惊，她还呆呆的站在自己位置前，看着大长老。
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自己父母是谁人，就连一个提起的人都没有。毕竟经历这么多变故，伽瞳甚至没有奢求能有人知道她的身世。
可大长老，偏偏就做了这一个。
“……为何，会如此肯定呢？”伽瞳心中有疑惑，她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不敢相信。时光飞逝，已过千万年，这千万年前的一场变故，又如何能这么肯定。
大长老笑了笑，说着：“你的眉眼像极了苍尹，躲不过我的眼睛。”
“苍尹。”辰凝在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又脱口而出的说了个名号，“狼王苍尹。”
若说大长老是覆神之奕那狼王苍尹也绝对是与之平齐的名字，当时红极一时，让六界为之惊叹的名字。
雪狼族的首领，妖族尊王中的一个。伽瞳，竟是他的后人。
这是伽瞳，没有想到的。
“不错，正是月狼族沧澜岭的主人，狼王苍尹。伽瞳一身的灵冰，极为纯粹，确实是雪狼王族的后人。”大长老抬头看着伽瞳，“苍尹与我是至交，相处多年，岂会认错。”
伽瞳懂事时，雪狼族便已经不复存在了。她对雪狼族的认知，来自于天界史集中的天妖大战，来自于岚奕对沧澜岭的思乡之情，来自于辛俞告知自己的身世。
她曾想，知道了自己是雪狼便好了，可今日，大长老告知，她的父母，是他的故人，挚友。
她一时，觉得茫然，压抑，总之瞬而有无数的情绪，席卷了她。
毫不留情的。
“我可能……说的仓促了些，若是伽瞳接受不了，也可以顺其自然。”大长老看伽瞳神色有几分异样，便安慰着。可伽瞳摇摇头，道了声：“我想知道。”
伽瞳这一句我想知道，是真心地。
她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有什么愿望，对自己有寄予了什么希望。
她都很想很想知道。
大长老看着伽瞳，神色之间，也有略微的恍惚。
他说：“雪狼族善战，苍尹亦是骁勇善战，那时的妖族有雪狼族相守，是别的异族休想硬闯的。我与苍尹相熟于先冥王与妖族公主的喜宴，我们坐在一桌喝酒聊天，志同道合，便成了友人。那时候六界安生，冥妖和睦，我与苍尹常见面，喝酒闲聊，甚是欢快。”
大长老神色变了，他觉得往事就像是在眼前，触之可及，可又没有丝毫的办法将其扭转，改变。
他继续说着：“你在你母亲腹中时，便带着极强的妖力。族中人都贺你是未来沧澜岭天赋最好的，可秀蓉身子骨弱，没有到产期，你便出生了。那时你虚弱，全族的狼妖们为你祈祷发愿。我记得那是个隆冬天，我忙于冥界政务没能抽身，而苍尹独身来十方天看我，拿了两壶酒，与我道喜。他说不日便请我去看他的女儿，我信，很是愉悦的与他碰杯，终是两个人都醉了。”大长老瞧着伽瞳，“他不善酒，但每次图高兴，都会喝，然后喝得个伶仃大醉。”
伽瞳有些动容，她也不善酒，一杯就倒，沾了就晕乎。
原来这是因为她父亲也是如此。
“那日他是醉着回去的，我睡了一夜，醒来时都还不太清醒，却是听清了他们报给我的那句，雪狼族没了。我觉得好笑，苍尹昨日都还在与我喝酒，他那么厉害，怎么会让雪狼族覆灭于一夜之中？我不信，可那就是事实。我记得我带了家将去了沧澜岭，但地宫支离破碎，狼妖的原身倒在血泊里，苍尹与秀蓉，也在其中。”大长老咽了一口气，有些艰难的说道，“雪狼族族群三万族人，全没了。”
三万族人，死于天界战火。
伽瞳眼睛中像是有某种光，那光中透着火苗，火苗灼烧的，便是辽阔沧澜岭。
就像是在眼前，十分残酷。
“天族攻打妖族一直都只差一个契机，可谁人也没有想到那契机会直接将矛头指向雪狼族。那时雪狼族的小公主刚刚降生，全族防卫松散，天界也就是趁着这个契机，一举端了妖族的利刃。才以至于妖族的节节败退，士气退减，直到毫无反击之力。”
大长老神色极为沉重，那些血一般鲜红的战事萦绕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仅仅是因为雪狼族松散了？雪狼族战力非凡，那次天界损伤惨重，天帝的亲姊姊就陨在了那处。”风瀛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可能我知道。”伽瞳听了风瀛的话，有些沉重，“因为……我是浑玉。”
上古浑玉，能毁仙骨。
此代仙骨不在天界，天界便只能寻仙骨的下落，以至于制约平衡。
大长老看伽瞳的神色很是惊异，他说话时手掌都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我是浑玉，能诛灭仙骨的浑玉。我……我曾修于东霞山，历劫后便去天界做了神将，天族人都知晓我是浑玉，却都瞒着我。”伽瞳说的咬牙切齿，“他们瞒着我，教我妖性本恶，教我仙骨必须反。”
“本末倒置！”大长老气的用力将桌子一拍，“哪里有这般的道理？”
“我便是，信了这道理千百年……”
伽瞳垂下了头，心中的怨恨像是忽而燃烧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折磨着她。
“那你现在？”
“我现在？叛了天界，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大长老瞧了瞧伽瞳，又瞧了瞧辰凝，他颤抖的手指着他们二人，道了声：“你们都知道？”
“知道。”辰凝答，“我们……很早便认识了。”
有多早，千百年前，秀山之顶。
大长老阅人无数，经历繁多。听懂了，想通了便也明了了其中的意思。
伽瞳是雪狼族的公主，也是这一世的上古浑玉。她曾被天族诓骗，利用，可现在看清了事实，归了冥界，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事情呢？”大长老小心翼翼的问着伽瞳。
“杀我父母，毁我族人，逼我师兄入魔，逼迫辰凝隐忍数万年。”她坚定道，“我想寻个公道。”
也就是，一个公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