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回答伽瞳这个问题,辰凝告诉了她很多事情。
小溪涧对冥界的意义很重,是暗地里埋入六界各处的情报处,表面上是个烟花之地,却是流转着各种有关天界内政的情报。
小溪涧的创立者是长璇,创立的本心不过是为了那个死于战火中的冥后,她们是忘年之交,关系之好,不亚于现在的风瀛与伽瞳。
冥后是辰凝与辛俞的生母,长璇想为她讨个血仇,仅此而已。
而冥界与天界的关系似近似远,天界是六界首位,冥界不过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与天界私交甚少。冥界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天妖大战之中,想帮妖族,却又碍于各种政务之上的事情,不能直接出面。
加之冥界有一最大的秘密,天生仙骨。
天生仙骨问世必然是会引起六界的恐慌,那力量难以压制,让一处势力独生庞大,任是那处的势力都会心有不安。若是冥界此时动了,血仇报不了不说,可能还会倾巢覆灭。
按照先冥后的遗愿,便是将辰凝的仙骨封印住,让他安然成长,再做别的打算。
辰凝自小都要去长璇上神那里落封印,以前是一天一次,慢慢地压制住了,便是一月一次,一年一次。到辰凝大些后,封印稳固了,就算是上神品阶的,也都瞧不出他原本的修为。
封印成功后,冥界便也在外放出他天赋一般,不善习武。为了掩人耳目,辰凝拜了长璇为师,一直在修医术。
辰凝的兄长辛俞虽不是仙骨,但天赋非凡,一直都是冥界年轻一代的翘楚。但先冥王也告诉他过刚易折,点醒他多多收敛。
为了保存好辰凝这个秘密,冥界愈发淡出了六界之间,效仿梵界,安心做着自己的事情,避免与天界的直接冲突。
天界见冥界的状态,就算有疑惑,也没有多加刁难。
直到有一日,辛俞带着辰凝误闯了第六界。
那时候对第六界的认知不多,二人误打误撞的进去,一直难以从里面走出来。辛俞拉着辰凝,很是警惕的在里面寻找着出路,却是不知道为何,辰凝的身体忽而极为不适。
以辰凝自己形容,就像是身体中强行进入了一道很是蛮横的灵,那灵欲将辰凝原本的灵挤出去占为己有,而身体的不适与辰凝自身灵的反抗,使得辰凝觉得全身都痛。
也渐渐地失了意识。
醒时自己已经被送到了人界杭州,李府这一宅院是长璇与白虎上神炎烁一道修建的,与寻常凡人的屋舍无甚区别,可李府之下埋得是静心驱邪的咒法。辰凝的仙骨体质十分吸引第六界的未知者,他们急着夺取,剥离。那时候辰凝的年岁小,便只能远离冥界,借助这咒法,保证自己安全。
而辛俞为了带辰凝出来破开了第六界与其他界的封印,使得第六界中的好些未知之物流露了出来。报上天界的是冥界大殿辛俞擅闯禁地,但也是冥王一举将辛俞锁在了海域之中,明里惩他罚他,实际上是驱辛俞心中的邪魔。
误闯了第六界,辛俞染了邪气,能压制,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辰凝则是因为与他争夺身体的灵,走漏了天生仙骨的风声,被第六界察觉。
于冥界而言,无疑是天大的打击。
冥王为了掩护自己的两位儿子,寻了很多办法。他教辛俞平心,教辰凝隐忍,背负着整个冥界的压力,护着冥界休养生息。
天妖第二战时,妖族被逼绝境,先冥王重病,是辰凝自己要请命帮助妖族的。他隐姓埋名,银甲覆面,用着他本就不多的灵力助着妖族的残部旧部脱险。他孤身战了司武星君,为他所带的最后一支残部争取了时间。
这也是辰凝会一身重伤倒在秀山山脚的原因。
“之后便是与你在秀山之上的那四年,我不想回去。”辰凝道,“我觉得自己无用,所有人都在保我,可我却没能在任何一处让他们安心。”
“那又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再回去的?”伽瞳回忆着,似是有着几分头绪,“玄的那封信?”
辰凝点头道:“信中言,我父王与我兄长,都出事了。”
冥王旧伤未愈,心病难医。在辰凝回去之后,也就看了他最后一眼。他与辰凝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一句‘护好你自己’。
犹有千万斤重,却也使冥界雪上加霜。
冥王落在海域的驱魔封印失了本体,冥界长老重臣倾巢而出,加固那封印。可辛俞是自知那心中的魔气压制不住,便将毕生修为融入了自己的龙珠之中,赠与了寻颜。那第六界的灵挤入了他的身体,他那一丝残魂,不知去向。
便也成了伽瞳在南天门所见到的,半妖。
“可有尝试寻那残魂?”伽瞳深知,以长璇与辰凝的圣手,能觅得一丝残魂都能多一丝希望。
“寻到了,你见过的。”辰凝提醒道,“那枚戒指。”
那枚让逃荒而来的小孩高烧不退的戒指。
那枚护木栖堂三人不被大火侵袭的戒指。
就是辛俞的残魂。
“辛俞修的是逍遥道,最是清心明了。那戒指我赠于你,是担忧你那时受人蛊惑,误入歧途。但你转借给了风瀛,也是极好的巧合。”辰凝舒了一口气,道了声,“寻颜的龙珠本就是兄长的,若是没有兄长的那一缕残魂在风瀛身上,与龙珠之中的力量一道压制他体内的怨气。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将风瀛自疯魔的边缘拉回来。”
原来如此……
伽瞳早该知晓辰凝与辛俞那份关系的,只是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极少有人亲眼瞧见过,而辰凝也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不停地追查不停地将真相寻出来。
直到寻颜与奄奄一息的风瀛来到了冥界,海潮之乱的真相,才从寻颜口中得知。
“辛俞是自愿的。”辰凝永远都忘不了寻颜在面对着冥界权贵之时,冷艳如常,却又极为痛苦的样子,“但我不是。”
辛俞是为了冥界不被天界落下把柄,想以一人之亡损了那居于自己心中的魔。他想要寻颜载着他的力量离开,只因那是魔所觊觎的力量。
可寻颜不是自愿的,她不想离开辛俞,背负着那强大的力量,独自过一生。
魔先是毁了冥界,又毁了寻颜。
辛俞知道魔居于一人身体之中后便不能轻易离开,所以辛俞将龙珠给了寻颜。那一具无用的残躯,以及海域之中的枷锁,也不过是给魔换了一个地方拘束着。
可当时的辛俞终究是小看了魔,他们用来自第六界的咒法,变得愈发强大。
那咒发名曰夺身之印,效如其名,夺人之身。
夺身之印伽瞳是知晓的,自己在杭州时便不知不觉的被种下了一个,是落霞剑的火焰封印让魔没有丝毫的机会侵她的身。而最初在南天门见到辛俞时,他正是虎尾人身的样子,想必是刚夺了个精怪的妖力,还没有完全为他所用。
“也就是未知之事变多,姑姑察觉到了天界的异样。她自一开始就怀疑了天界的上神亦或是掌权之人,被魔夺了心智。天妖之战不会无缘无故的爆发,只因这一代的浑玉与仙骨不在天界之中,让那魔有了一丝畏惧。”辰凝看着伽瞳,低声道,“但姑姑也只是猜测,天族一直都是六界之首,她虽贵为上神,也不能单单凭自己的猜测便妄下定论。”
“所以便想要秘密的收集有关天族政事之中的蛛丝马迹?”
“是,姑姑在人界与妖界筑了不少情报交流之地,以小溪涧与摘星楼为首。她偶得寻明镜,认了毓秀做主人。毓秀也是自己情愿,要去人界做这小溪涧明面上的主人。她也就是你认识的钟灵,为了掩人耳目,换了名字。我与毓秀在杭州据地互相扶持,只是情报流转地的情况终究会被天界察觉的,毓秀聪明,没落下什么痕迹,直到那日小溪涧遭了盗贼,毓秀才察觉了端倪。”
“所以小溪涧失窃的究竟是什么?”
重要的书卷,冥界的信物,还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丢。”辰凝答道,“那本就是天界给毓秀设下的一个局,告知毓秀,她已经是刀俎之下的鱼肉。当时的杭州府中就存有天界耳目,那小溪涧失窃只是毓秀做给杭州府的那位耳目看的。天界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办法来查一个凡人开的烟花之地。毓秀行事小心,她回后便排查了出入小溪涧的生人,然后……”
“是我?”伽瞳看上去很平静,可辰凝眸子中的迟疑,让伽瞳得到了答案。
“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知道。”
“可这并不能代表天界的人,没有利用我做什么。”那时伽瞳还与天帝有着甚密的交流,天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击她的心,让她杀了仙骨,让她为六界除害。天帝能一灵鸽寻到伽瞳,便能在伽瞳身上种下什么追位的法术,伽瞳所去之处,所见之人,他都能了如指掌。
伽瞳也猜的没错。
毓秀确实在小溪涧之中查到了天界追位法术的痕迹。
小溪涧暴露之事在冥界闹了很久,有人劝毓秀撒手回冥界,有人道伽瞳是天族探子早知冥界反心,也有人说要与天族硬碰硬。
也就辰凝与毓秀二人,执意要保伽瞳。
辰凝还因此受了戒条,冥界本就善用伤人心神的法术,以至于辰凝的伤不在身,在灵。无药可医,只能静待愈合。
而毓秀因为伽瞳身上的追位术陨在了小溪涧的残迹之中,小溪涧中数百人遭受天雷与寻明镜辉,无一生还。
也就是那段时日辰凝在李府过得浑浑噩噩的原因。
伽瞳觉得这一份信任很是沉重,她想着照当时她的立场,就算辰凝要拿此事质问她,她都没有半分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何况那追位术就确确实实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天族人,还是天界派来要杀他的人。
除了说清者自清,伽瞳已经是百口莫辩。
忽而觉得心有些紧,伴着一份绞痛。
就像是才承受到早就该承受的压力,而时间过得久了,堆积的债多了,便更加沉重了。
她抬头看着辰凝,有些难受,也有些难以接受。
她甚至问不出口一句,辰凝,你为何愿意相信我。
明明她这么容易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就潦草的得出结论。伤他的心,让他体会犹如抽他的骨,饮他的血的那般疼痛。
最后是辰凝拉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朝她笑着说道:“我知道不是你。”他不怎么会安慰别人,只能硬生生的说着真相,“那种在你后颈处的追位术,是我替你拔出来的,就那几日在李府之中,就已经还了你清白了。”
伽瞳抬头,神色之间有些疑惑。
他们二人认识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纠缠在以前,早就已经解释不清了。
辰凝在冥界最为动荡不安的时候选择了相信伽瞳,而伽瞳却在辰凝最为孤立无援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这是伽瞳说多少个对不起都偿还不了的情意。
辰凝嘴上说自己给了他生的希望,将他从生死边缘之上拉回来。可伽瞳自知,那个将他一次一次推向生死之边的人,正是她自己。
知道了这些真相,才是最让伽瞳愧疚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