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镇像是带了一层薄薄的纱,月色朦胧,星影稀疏。
辰凝说想出去走走,伽瞳问风瀛与故渊二人同行否。
故渊说随意,风瀛却是说想回去休息。
无言之间,故渊还是选择陪风瀛回客栈了。
那间客房不大,但床榻是能睡下两个人的。故渊走进去后本想点灯,拿起灯盏时,才瞧见了那灯盏里已经没有灯油了。
总不能,一直摸黑在里面走动。
故渊那着灯,朝风瀛说着:“我下去找小二添加点灯油。”
风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自故渊拿着点好的灯上来时,风瀛已经躺在床榻上了。他侧着身,只留了一个不算宽厚的背影给故渊。
让故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故渊将灯盏放在桌上,坐去了床榻边。他本想去握风瀛的手,可就在他触到他手指时,风瀛便将手拿开了。
他说:“你别碰我。”
没有夹杂什么情绪,就极为冷淡的,又显得极为平常。
就像对待陌生人一般。
“你怎么了?”故渊将自己那只被嫌弃了的手甩了甩,用很委屈很委屈的语气与他说着,“是因为我吗?”
风瀛不说话,只将自己整个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与故渊离得更是远了。
“你是很……讨厌我吗?”
故渊说的很慢,可这一句话就已经是能划破风瀛心口的利刃,就像是剜着他的心一般,很疼很疼。
怎么会……讨厌你。
这一句话止于口中,终究是没说得出口。
这一瞬间很是静,能听见门外的上楼梯的声音,能听见窗外的鸟鸣。
还有他们自己的心跳声。
“其实也难免吧,本来就一直是我死皮赖脸的留在你身边的,你定是有千般万般的不愿……”故渊终究是捏着自己的手,坐在原处。也没敢看风瀛,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那次的事,我没有后悔,也不是意气用事。只能说我胆大包天,做了你命里的污点。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与我说,哪怕……哪怕你在我身上已经落了不可去掉的印记。”
故渊的伸手去触着自己腰腹的位置,那里是有一个印记的。
是他们无知,冲动,以自己的血,在彼此的身上落下了一个没有办法抹去的印记。
他记得那日,是他拐弯抹角的问风瀛有没有什么法阵,落在人身上能变做一个记号。
花纹随心画的那种。
软磨硬泡的,风瀛还是在纸上绘了这个法阵教给他。
也是他趁风瀛不注意的时候将那个印记落在了他的肩后。
风瀛问他画了什么,他笑着说写了自己的名字。风瀛气不过,一边骂着这个东西去不掉,一边抓着他在他的腰腹上落了一个印记。
是离厌剑纹,一个花瓣形状的印记。
故渊摸着那小小的花瓣,觉得如愿以偿。其实故渊把留在风瀛肩后的印记画的很小很小,就像是一点朱砂痣,不会让人察觉。
更不会让人觉得那是什么与情意有关的东西。
他也就是那一瞬间觉得,风瀛是喜欢自己的。想要占为己有,想要为他一人所用。
可今日,那个印记让他觉得发烫,很是疼。
这本就是两个人人生之中,做过的最不寻常的事情。他知道辰凝与伽瞳爱意之外夹杂着的救命之恩与拼死相护,这让他觉得,他与风瀛,太过草率。
就像是简单的看上了眼,没有什么同甘共苦,更没有什么情比金坚。
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纸,风一吹,便破了。
他想着,如果风瀛今日想要做个了断,那故渊就再也护不住了。
可能就真的了破了……
“……我没有。”
故渊回身去看他,他看到了风瀛扶着窗沿起了身,坐在了角落里。
他低声说着:“我没有……不喜欢你。”
故渊有些错愕,可他确实听见了风瀛说这句话,也看到了风瀛眼眸中的光点。
他脸颊上有一道泪痕,原来他方才侧身窝在床榻上,是一直在哭。
故渊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就算是有诸多的委屈与不满,看到他这个样子,便会不由自主的软下来。
让他想起了伽瞳出事的那晚,那是他第一次,见着他哭。他明明是个修为极其厉害,在冥界几乎没什么敌手的魔修。
却是在他面前,掉过好几次眼泪。
“你别哭啊……”
故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擦着风瀛脸上的泪水。
他也……没有再躲开。
最终还是觉得心里不快,故渊干脆将他一把揽入了自己的怀里。风瀛的头埋在他身前,他便轻轻抚着他的头。
“你是不想听我说那些话对不对?是我不好,把话说的这么重,还傻到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还在这里出言伤你。我……我就是个无赖,就是狗,你别哭了,好不好?”
其实从头到尾,故渊都是主动的那一个,他外向,张扬,跑得快,让风瀛觉得若即若离,患得患失。
而现在风瀛紧紧的抱住他,第一次直起身子,去亲了故渊的唇。
故渊惊了,他眼里是他紧闭着的眼,喉咙里是他浓烈的气息。
风瀛一直都是被动的,他就像是曾经的辰凝,隐忍的想要将自己狠狠的包裹住。
帐篷里的那晚是个意外,可也让风瀛冰凉了这么久的心有了一次回温。
这让故渊觉得,就算经历了这么多,辗转了这么久。可知道了风瀛也是喜欢着自己的,那么这一切都值了。
那些都发生的很是顺其自然,他们抵死缠绵的时候甚至听到了门外辰凝与伽瞳浅浅的说话声。
风瀛握着故渊的手腕,低声说着:“你轻些,他们……在外面……”
风瀛还要脸,他死死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叫出来。
倒是故渊笑着亲了亲他,安慰着:“没事,他们不会进来的。”
他与风瀛的事情,伽瞳是故渊亲口告诉的。而辰凝,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只是对有关自己的情意,理解的慢了一些罢了。
最后他们两个都像是在深渊之边挣扎的人,以前担心身边人不理解,但现在才知,他们最大的无碍一直都是他们本身。
故渊看着近在眼前的风瀛,吻着他的眼睛,吻着他的耳垂。
他问:“你是介意我说我家人让我回去成亲?”
“我是担心你,跌在我这里后悔。”
故渊笑了笑:“你与伽瞳很像,她也曾觉得自己是棵歪脖子树,让辰凝不要一直挂在她这里。”
“什么?”风瀛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总该想着,如果你不够好,我也不会自愿的来往你这里挂。伽瞳不是歪脖子树,我更不会后悔跌在你这里。”他浅尝着风瀛的唇,“我自是……高兴都来不及……”
在很久很久之前,故渊就见过风瀛了。
他以前在凡界有个假身份,是他贪玩,不想留在冥界而整出来的幺蛾子。他在仙山中拜了个师傅修行,也是在一次各个仙山弟子比试时,遇见的风瀛。
那时风瀛额上还没有那道堕仙之痕,他整个人身上有自信,有不羁,也有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风流气。
他一人连胜了七局,输在他手里的,就有一个故渊。比试过后有人拉着故渊去下馆子,风瀛也在,他们喝了酒,聊了天,然后一群人肩勾着肩的回去。
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故渊会记得很清?只因那时伽瞳就等在大院外的巨石前,看到了一行人中的风瀛,便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别人都问风瀛,那是不是他的相好。
风瀛却是迷迷糊糊的答了一句:“没有!都给我闭嘴!”
可能那个时候他就凶凶的,让故渊记了他几千年,都还难以忘怀。
那日在苍城吃饭,看见他与伽瞳坐在一起时,他就认出了风瀛。
曾经的事情让故渊对这个人有几分好奇,让他在与风瀛接触的时候没有当他是苍城城主,就当他是一个有过一顿馆子情缘的故人。
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他。
发展成现在的关系。
他想过要将那些往事说出来,让他惊一惊,可今日风瀛归还了弟子印,即将与东霞山断了所有过往。
那些往事,故渊便愈发不愿提出来了。
“风瀛,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故渊将他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意分开,“你怎样都好,都不影响我的心意。”
“风瀛,我想听你说喜欢我。”故渊说着,“你说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不说,那我也不说!”故渊噘嘴道。
风瀛拗不过,只好说着:“好吧,我喜欢你。”
“真心地?”
“……嗯。”
故渊如愿以偿的笑了,他扯着有些落下床榻的被子,与他说道:“我想说,那晚我其实没多久,酒就醒了。但我还是想睡你,我想着,你醒后我就算被你一巴掌呼死,我都值了……”
风瀛听了,咧嘴笑了笑。
“那晚,我是真心地。”他说,“从来都不是误事。”
风瀛是个在自己屋里藏酒的人,酒量一直都好的很。就算是晕乎,失了几分清醒,也能尚存几分理智。
他本可以在故渊亲上他之前就将他推开,可他没有。
那一晚,从来就没有什么误会。
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故渊听了,紧闭着眼,笑了出来。
他一直都很幸福,只是今日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