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到东霞地界不算很远，御剑飞行，就算悠哉些，也不过小半时辰。
一路上四人也在闲聊，不过也不不知道为何说着说着便说去了有关故渊不回翼城的问题上。
伽瞳本觉得这个问题太私人，想绕过这个话题的，可故渊自己挠了挠头，淡然的说了出来。
“我以前和辰凝说是与他们关系不好，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他们一门心思觉得我老大不小了，就吵着闹着要让我成亲。”故渊抱怨着，“不过寻一个有意且顺遂的亲哪里有这么容易，我嫌麻烦，拖来拖去躲来躲去的，他们也就消停了不少。”
“然后我发现我父亲得了一本书，书里有着个什么贵公子排行，我的名字列在了前三。最后听小叔家的姊姊说那是冥界没有定亲的几个公子的条件综合排名，我不知道那个是什么劳什子书，只听姊姊说上面对我一通吹嘘，什么风流倜傥还温柔似水之类的。引得我父亲摆了一次宴席，意为……给我物色合适的姑娘。想不通的还是真的来了好多家的姑娘，委婉些的就与我说家长里短，直接些的就坐我身边问东问西，我……”
故渊很是无奈，他说着自己有种本来好好种在地里，突然来了一堆人来认领自己的感觉。
也是让伽瞳笑了出来。
“那次我就装作喝醉了，胡言乱语后就回了房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父亲说了我一顿，我与他说理说不通，就干脆出来了。后来听说了大选的消息，我就和父亲说了几句自己的雄心壮志，便来了。”故渊说着，“来了也不想回去了，不然回去，等着我的也是一堆等着选我的姑娘。”
“宴会之事，送了请帖来冥宫。我记得去了好几个重臣家眷。”辰凝回忆着，那时他不知道故渊，却记得那些女眷们听到故渊的名字后的神情与惊异，“好像故渊很受女子欢迎。”
倒是伽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想着这个被冥界女子所欢迎的人，在自己的第一印象中，还是个极其浪荡的贵公子。
可能这女子的圈子，伽瞳这沾边的确实不多……
“大长老有一个小徒弟，是个药修，长得秀秀气气。”
“嗯？”故渊皱眉，一时也没听懂辰凝的意思。
“他昨日特意和我说让我向你提一提。”辰凝答得慢条斯理，也就留了故渊一个思绪有些凌乱。
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伽瞳正是疑惑着今日怎么辰凝的话这么多，还老是在与故渊有关的事情上添笔墨。
就像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是风瀛冷冷唤了句：“到了。”
才让伽瞳想到了一些什么。
故渊与风瀛，一直都有说不清的关系。
而辰凝一直都很聪明，他察觉到了。
四人落地之后，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就到了一个小镇子。
许多仙山虽是在人界，但与人界之间会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正是东霞山下的小镇子，不算什么繁华富饶的地方，可民风淳朴，无论是不是有什么佳节，集市上面都会很热闹。
小镇子在悄无声息之间过了千百年，风瀛与伽瞳都觉得有些眼生。
“我记得这有个卖书的。”伽瞳指了指那个巷子口，那就是她常常翻画本的地方。
而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
“沧海桑田罢了，这一处也就东霞山是老样子。”风瀛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小路，“沿着那里走，便能见到山门。”
小路曲径通幽，草木茂盛，也就像是寻常的景色。
不会有人察觉，那里通向一座仙山。
“你们留在此处吧，我与伽瞳去，还了信物就回来。”
辰凝没多说，他自然是尊重风瀛意见的，倒是故渊上前正是要说些什么。
是辰凝拉住了他。
辰凝道：“还想被骂狗？”
故渊闻声便噘着嘴不动了，可他还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风瀛，才很不情愿的点头。
风瀛没有多看故渊，他与伽瞳一道转身，朝着小道去了。
他们一生中留的最久的地方便是这里，终于能归，却不为什么喜事。
反倒是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波及到这里，而去亲手掐断那一份关系的。
“你说他们心里会有多难过？”故渊仰头问着辰凝。辰凝笑了笑，轻轻答着：“霞山道人对他们恩重如山，如此，本就是最好的法子。”
穿过一片林子，过了那到悬崖。风瀛与伽瞳踏上了那片熟悉的草地，心中有无限感慨。
山门的禁制还在，那结界之后的东霞山，还是他们心里的那个东霞山。
可二人止步于结界前，不约而同的，停在了那处。
提着衣摆，风瀛与伽瞳二人，一道跪在了这结界前。
他们手中握着的是霞山道人赠的弟子印，捧在手心里，还残余着几分体温。
这是霞山道人所赠的信物，弟子贴身佩戴，一戴，就带了几万年。
任风卷云舒，沧海桑田，伽瞳都死过好几次了，这东西都没敢丢。
可此时将它握在手中，让他们眸子都有些湿润了。
“风瀛的命，是师傅救下的。风瀛本该谨遵师傅教诲，行仁义之事，做谦谦君子。可风瀛犯下天规，罪孽深重，自知已无了回头之路。愧对师傅，无言面对。”风瀛咬了咬唇，还是将手中的弟子印放在了自己跟前，“风瀛早就不配做师傅的弟子了，弟子印归还。东霞仙君的恩情风瀛无以为报，只能祝愿您身体康健。”
风瀛朝着山门，拜了下去。
足足三拜，早已经是泪眼朦胧。
伽瞳垂头看着手中的小吊坠，说着：“伽瞳万年之前就该死了，是师傅相救，相护，才有了今日的伽瞳。可终究是伽瞳不肖，有违师傅的教诲。”她俯身拜了下去，直起了身子，却迟迟没有抬起头。
她说：“弟子印……伽瞳还于此处，虽是转身及天涯，但伽瞳还是希望东霞仙君保重身体，能与月神好生喝酒游玩，不要想到你曾有个让你失望至极的徒弟。仙君之恩，伽瞳谨记在心，没齿……难忘”
伽瞳再一次拜下，一次，两次，额间沾了些泥土，她只是淡然的将那泥土抹去。
偶尔有风，吹着他们二人的发与衣袍。
往事就像是夹杂在这些风里，轻轻一吹，能让他们想到以前发生过的很多事情。
霞山道人要求伽瞳熟读熟记的女戒。
霞山道人教弟子们练的东霞剑技。
霞山道人为弟子们重筑了山门。
事事，都与他有关。
唤了几千年几万年的师傅终究是，要改口叫东霞仙君了。
东霞仙君。
东霞仙君……
就算有再多的依依不舍，二人还是要离开的。
他们本想留下所有有关东霞山的东西。
有以前的弟子白袍，有乾坤袋中的瓶瓶罐罐。可风瀛掏着那些东西，伽瞳觉得舍不得，不忍心，又将那些东西护在了手里。
搞得最后，两个人的情绪都不怎么好。特别是风瀛，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个堕仙，一身的怨气，本就不便控制自己的情绪。
伽瞳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只能用衣袖擦着风瀛夹在眼角的泪水。她其实也与风瀛一样，有着千般万般的思绪。
可她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安慰自己这个，平日里最是没心没肺，可心思又是最为柔软的兄长。
她说：“你又不是一个人。”
冥界虽是最后的栖身之地，他风瀛却从来不是寄人篱下。他是冥界苍城城主，自自己的实力，获了所有人的认可。
辰凝是志同道合的挚友，伽瞳是自小相伴的亲人，寻颜是救他于水火的恩人。
还有故渊。
伽瞳不知道风瀛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他眼睛亮了亮。
她轻轻笑着，安慰道：“我们回去吧，辰凝和故渊，还等着我们。”
有去处，也有归处。
东霞山是不得不舍弃保护的地方，但除了这里，他们早就已经有了第二个家。
还有了盼他们回去的人。
从来就没有孤单过，只是他一门心思的觉得罢了。
“伽瞳。”
“嗯？”伽瞳看着他，眨了眨眼。
风瀛垂眸，就像是在心里经历了百般的纠结，才说出了口。
他说：“我可能，很喜欢故渊。”
那个被他骂了，就灰溜溜噘着嘴的人。
伽瞳有些惊，这是风瀛头一次，说自己喜欢谁。
就连当年的问桐公主，风瀛也只是浅浅向伽瞳提起那枚心上红豆，从没有说过一句。
他喜欢。
若是故渊知道了，定是会高兴的跳起来。
“可他说的话，让我觉得，我在耽误他。”
风瀛眸中是极其复杂的东西。
故渊说家里人要他娶亲，故渊说他嫌麻烦，故渊说他不想回翼城。
让风瀛觉得难过。
“不用胡思乱想，你问问他，不就好了。”伽瞳拉了拉他的衣角，带着他一起上前。
“你不觉得我……”
“你是我兄长。”风瀛没说完，是伽瞳打断了他，“你又何必要与所有人一样？”
不一样，不是异类。
至少伽瞳理解他。
辰凝与故渊就在镇里的露天茶馆里喝茶小坐，风瀛他们二人去的时候，正是添了一壶新茶。
辰凝斟了两杯给他们，说着：“天色暗了，我在客栈定了两间房，明日再回去吧。”
“两间？”风瀛疑惑着。
“嗯，最后两间。”
这让风瀛看了看故渊，故渊朝着他笑笑，风瀛却是轻轻撇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