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本是团在院中的草叶之上，风轻轻一吹，便滚落下去了。
时辰不算早，伽瞳正坐在石阶处，看着辰凝在院子之中舞剑。他拿的是落霞，剑穗还是以前辰凝亲自系上去的金穗子。
落霞的红辉很是衬他。
伽瞳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将自己的所有目光都落在辰凝的身上。他回身挥剑，所有的剑光都凝在他周围。他将那层层的剑意拿捏得当的就像是自己的佩剑一样，风止时，他立在原处，笑看着伽瞳。
若是能，她想要将一生的时间都静止在这里。就此停留，再也不要有了。
她下意识的带起了几分笑容，就像是看着自己极其珍惜的宝物。
辰凝收了剑缓缓上前，许是见伽瞳在痴痴的笑，让他皱了皱眉，转而又笑了起来。
伽瞳起身，伸手抚着他的脸，笑着说道：“我们辰凝愈发好看了。”
她的青丝吹在身后，让她有了几分柔美。
她今日没有束发，辰凝知道原因。
那如瀑的青丝之下遮住的是昨夜他失神之间留下的痕迹，想尽了法子还是有几处留着点点微红，便不得不如此。
想到这里，让辰凝有些不好意思。他垂头的笑了笑，握着她伸出的那只手，没有回答。
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
便让辰凝觉得安心。
“伽瞳。”
“嗯？”
辰凝顿了顿，缓了很久才继续说：“他们应该快到了。”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他们大婚的日子。
可明日是有推脱不开的战事的，许是拜过天地，辰凝便要穿戴戎装的离开了。长璇对此事是有过质疑的，可辰凝也倔，伽瞳也倔，两个人说什么也不愿意挪动日子。长璇便提议，提前一天聚一次，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把该喝的酒都喝了。
长辈邀了长璇、炎烁、大长老与三长老，平辈则是邀了问淮、风瀛、寻颜、故渊与桔枝。
都是几个熟人，为了聊表心意，今日的菜肴是伽瞳准备的。辰凝在她身边帮忙打下手，没有花太多的时间。
前殿被空了出来，摆了五张矮桌。伽瞳算着人数，再加上主殿上的正位，应当是刚刚好的。
自准备好这些，他们二人便在院子里候着。
练剑闲聊之间，来了第一个人。
最先到的人是问淮，他是一个人来的。他穿过来的衣袍拿去洗了，便换了一身冥界的玄色衣衫。相比于最初从边境回来的时候，他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只是他瞧见辰凝与伽瞳时便将自己的那双眸子眯起来了，当伽瞳看到他时，还问了一句他的眼睛怎么了。
“睡的。”问淮的眼睛有些肿，他听了伽瞳的话，只是无奈道：“我睡了两日。”
“啊？”伽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睡两日，可不像这个天界太子能做出来的窝囊事。
“真的，不骗你。”问淮笑着念叨着，“昨晚醒的，醒来的时候眼睛就有些肿。不过长璇上神交代过我让我每日过去寻她施针的，然后我整整睡了两日，也没个人叫醒我……你今天定是请了长璇上神吧，我想着早些来，你给我点什么东西让我悄悄吃一点，不然待会儿上神来了我就没功夫吃了……”
伽瞳皱眉：“那你许是要被骂了。”
“对啊，所以我需要吃点东西，耐打些？”问淮抿着嘴，很是委屈的看着伽瞳。
没法子，伽瞳总不能落井下石，她笑着说道：“我做了馅饼，拿点给你？”
“好，好极了！不用你拿，我随你过去吃就好了。”问淮说罢还不忘向辰凝那处望了望，交代了一声，“帮我多拖拖时间！”
辰凝没答话，但抬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快走。
也不知道这个天族的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一直这么不正经。说起来他也是过了小年轻的年纪，现在算着年岁，应当也比故渊小不了多少。
问淮得了乖，自是迫不及待的推着伽瞳进去了，只留了辰凝一人站在院子里，笑着看他们二人的背影。
伽瞳活蹦乱跳的，还能时常担忧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自己与问淮的计划得了个不错的结果，而问淮眸子中的那份金色光晕也回来了。
辰凝下意识的环着自己的双手，倚在门外的柱子上。
冥界不比人界有四季之分，正月在人界算来当是冬日，可在冥界，这院子里的草木还很是旺盛。
总归，是个不错的时节。在不错的时节里，做着些极好极好的事情。
辰凝咧嘴轻轻地笑，很是高兴。
在后面来的便是风瀛与故渊，不过也不是单单他们二人，辰凝看他们的时候，桔枝也在。
风瀛与桔枝之间的事情辰凝是知道的，自桔枝的父亲南亭亭主那里听来的。
原句是：小女年纪尚轻，心悦长泽殿的风瀛城主，实属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
其实初听到的时候辰凝还觉得不错，可他问伽瞳，伽瞳却直接将他的想法掐断了。
最后风瀛既是与故渊在一起了，那他与桔枝的关系，应当有几分尴尬才对。
但辰凝瞧见他们两人像是在聊些什么，有说有笑的。反倒是一般打死也不离风瀛半步之外的故渊，走在了他们两个身后几步之外。双手背在身后，看似是若有若无的走，可时不时还得瞥他们两个一眼。
“二殿下。”桔枝见了辰凝，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辰凝笑了笑，示意她起身，也说了句：“今后也不必多礼。”
“礼数还是不可少的，二殿下……帮了我很多。”桔枝温柔的笑笑，她看了看辰凝的身后，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遂问道，“伽瞳呢？我带了礼物给她。”
辰凝指了指身后，道了声：“在里面。”
“那我去寻她。”桔枝看了看辰凝，又看了看风瀛，在得了两人点头之后，才朝着凌霜殿中走去了。
“桔枝与伽瞳关系还不错。”风瀛轻轻笑着，直到桔枝的身影转弯绕进了凌霜殿中，风瀛才收回了目光。
“我与伽瞳关系也不错啊。”故渊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其实风瀛那句话是没有夹杂什么多的情绪的，可故渊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两个本是高高兴兴从长泽殿出发的，然后就在门口偶遇了桔枝。
然后风瀛与桔枝两个一来一去的聊着，好像是桔枝起的头，说了些以前发生的旧事。故渊接不上话，便只能在一旁生着闷气。现在桔枝走了，他便不管不顾的将这气撒了出来。
风瀛仰头看着他，道了声：“你又发什么疯？”
“没有，我可好了。”故渊上前走到了辰凝身边，他抿着嘴看辰凝，轻声说着：“二殿下，你给我指的教我城主之仪的人，城主之仪没交给我，反倒是骗财骗……呜呜呜呜呜……”
风瀛自然是不会让故渊将后面的话说完的，只见他伸手一把将他捞了回来，捂住了他的嘴，朝辰凝解释着：“对不住，我家里这人不太懂事。”
故渊挣脱了他的手，看着他，含情脉脉：“你家？”
“那别家的？”
“没有没有！”故渊拉着他的手吊着他，“我生是长泽殿的人，死是长泽殿的鬼。”
“那你和长泽殿过吧。”
“风瀛……”
辰凝是下意识的垂了垂眸，这真的是没眼看。
不过这又是一件喜事，故渊与风瀛感情意外的好。他以前会担心着风瀛会因为以前的那段事情而敏感，亦或是因为自己的堕仙之痕而失意。不过看来，现在他与这个整天叽叽喳喳不闭口的故渊相处的不错。
也算是了却辰凝心中的一件大事。
“对了对了辰凝，你可知道你自己与伽瞳的生辰八字？”故渊说道，“我给你们凑凑？”
辰凝摇头，婉拒着：“不必。”
“他学艺不精，我随便念得八字他都能给凑成一对。”风瀛想到了那次故渊突发奇想的要算他们两个的八字，软磨硬泡的，风瀛告诉了他，然后结果极好。
风瀛有些疑惑，就又念了自己白懿师兄与蓬莱公主的八字，又是结果极好。
然后风瀛随便编八字，编了好几对，都是极好。
“我真的会！”故渊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辰凝，“你得信我。”
辰凝自然是知道故渊的用心良苦，他想以他那并不精湛甚至有些胡搞的算命之法，告诉他，他与伽瞳是极其般配的。可辰凝觉得，自己是不必知道这些东西的，命理是天定的，而结果是自己努力争取的。
他与伽瞳心意互通，比什么都要有说服力。
“待我问过她准确地，拿给你算可好？”
“那你可得记得！”
辰凝笑了笑，他没有说伽瞳亲人已故，许是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生辰八字。他只知道，他与伽瞳的八字是天造地设的也好，是八字不合的也好。
这个亲，他都结定了。
辰凝与风瀛故渊他们二人一道进去，吃了些饭前的点心，聊了聊天，便道了最后的一波人。
剩下的人都是一道来的，几个长辈加上寻颜，手中都拿着大小不一的红盒子。大长老的那个盒子之上以金色的笔墨书着一个大大的喜字，很是招摇，很是惹人眼。
“不算晚？”长璇挽着炎烁的手，笑着与辰凝说道。
“比原定的时间早很多。”辰凝与众人说的是申时，现在离申时还差好些个时辰。
寻颜笑着答道：“喜事嘛。”
辰凝与伽瞳的喜事，是所有人心中的一块大石。
如今也不好说是那处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见他们两个在一起，都让人觉得不容易。
背负了这么多，也经历了这么多，
如今的局面，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