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家的郎中是如何伽瞳不知，但若是话落到陈先生身上，伽瞳最是不信。伽瞳一时气不过，想要出门去杭州府探探情况，移步之际生出了些理智让她顿住了脚。
她想着公堂一事，自己就算是去了，会不会也无什么用？
想到这里，她便回身去了屋内将此事告诉辰凝。
辰凝闻言，眉眼皱了皱，立马站起了身。
伽瞳问：“怎么办？”
“去杭州府。”辰凝说道，“陈先生为人极好，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原来提起陈先生一事，辰凝与伽瞳的反映都是如此。
到杭州府时门外都是人声鼎沸，遇到这些新鲜的事情，总会招来些看热闹的街坊领居。
有为陈先生鸣不平的。
有为那去世的人表示叹惋的。
总归说什么的都不缺。
伽瞳觉得聒噪，进府之时与门外的小捕快说了一句让街坊领居都散了，无论错对，伽瞳在未了解实情之前，是不想听到一丝一毫有关陈先生的非议的。
上了公堂，伽瞳拉着辰凝坐去了一角，见堂下之人有陈先生，有宛离，还有个体态壮硕的胖子。
那胖子跪在公堂之下，时而垂头哭喊着“母亲大人您真是命苦。”时而有恶狠狠地瞪着陈先生大骂“你这没有半分医德的郎中为何要迫害杭州良民？”
陈先生还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性子，他自药箱中拿出药方的记录单，恭恭敬敬的呈上去：“裴大人，我行医多年，绝对不会做此有失木栖堂名声之事，这是昨日我为老妇人开的药方，大人大可以过目。”
师爷将单子递给裴大人，裴大人未急着接，而是看了看刚来的伽瞳与辰凝，挥了挥手说道：“李大人的朋友懂医，可让他看看。”
李大人的朋友，可不就是辰凝。
辰凝接过那药方，他细细看了一遍，才起身，缓缓说着：“是张良方。”
“放屁！”胖子立马回嘴着，“我从没见过这个人，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庸医的帮凶？”
“自药方上来看，老妇人应是感了风寒，因为年老身子虚寒，才有了昏睡之状。”辰凝倒是丝毫不畏惧胖子的直言，悠悠的解释道，“方子中的甘草、苏叶等药材都是驱寒之用，且方子用量拘谨，确实对老妇人是百利而无一害。”
辰凝的姑姑就是个医者，他的医术也不是半吊子，神仙的病都能瞧，何况是张寻常病症的方子。只见辰凝将方子叠好，上前几步交给了裴大人，才又回头看着胖子说道：“我看是你患了病。”
“呵，老子能患什么病？”胖子冷笑道。
不等辰凝说，陈先生收好了自己的药箱，转身看着胖子，冷着双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有病。”
陈先生这一激，胖子反映过来后便是立马要挥着拳头打人。是站在不远处的罗瞬眼疾手快的，制止了这一行为。
“这里是公堂，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罗瞬冷冷说道，手握着腰间的剑，厉声厉色的。
而那胖子虽然行动上是老实了不少，但他紧紧握着拳，眸子之中闪出来的神色像是要将陈先生吃了去：“这个庸医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医术，他家里世代采药，做些药材生意，倒是在他这里开起了医馆。我不管这方子是不是良方，我看到的是我母亲走了，铁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总归是咬死了，自己的母亲与陈先生有关。
伽瞳这一言一句的听着着实无奈，她起身朝裴大人行礼，轻轻说了句：“我看他今日被母亲的事一时心切的很，倒不如将他母亲带上来，让辰凝看看，或许又能寻到断气的原因呢？”
伽瞳说着，裴大人看了看周围的一众捕快，倒是都默许了这般的说法。而那胖子瞪着陈先生大喊着：“我定要还我母亲一个清楚。”
待罗瞬去请那老妇人的尸骨时，辰凝倚在伽瞳的椅子把手上，朝她传递着眼神：“怎么了？”
“还想与你写字弹琴。”伽瞳压着声音说道。
伽瞳倒是觉得与辰凝相处着日日夜夜都嫌少，而就在此时出了个极其不讲理的主。
老妇人的遗体就在杭州府，听罗瞬说，胖子来击鼓鸣冤告陈先生时，就是带着她来的。那时还早的很，鼓声与喊声道来了一众周边的邻居，场面何其壮观。
那木板上的老妇人是没有了生色，但面容平和的，依照辰凝所说的，应当也不是粹了毒丢了性命的。辰凝上前去看，还没走到老妇人身前，却是见宛离抬起了头。
她对着裴大人说：“大人，我看她并没有断气。”
这下惹得全场之人都生出了疑惑来。
那胖子随即就朝着宛离破口大骂，陈先生抬了只手将宛离护在身后，愣是挺着清瘦的身板瞪着胖子。
是裴大人用那惊堂木拍了桌，才让众人安分下来。
“为何说此话？”裴大人问的是宛离。
“裴大人，我家夫人不懂事……”陈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见着宛离握住了陈先生的手。宛离与他说：“阿佑，你信我。”
伽瞳听见了这句话，就仿佛想起了那夜辰凝问她，你可信我啊？
仿佛心爱的人与你说这句话，你便是能将所有都交付上去，毫不后悔的。
宛离朝着裴大人说：“我嫁给他钱，也是个行医世家的人，木栖堂本就是我二人的，我善医他善药理。而此刻老妇人也只是因为昨日的药物没有妥善的服下，以至于出了些乱子。”宛离起了身，朝着裴大人行礼，“裴大人可是能给我准备一个小房间治好它呢？”
宛离的话说完，全场皆是一片安静。
就连方才还喋喋不休的胖子，都是愣神的望着宛离。
裴大人顿了顿，皱眉问道：“话可当真？”
“我大可就在公堂附近的房间内，阿佑就留在此处，我绝不会耍半分花样。”宛离轻轻说道，“若是大人对我放心不下，大可让李伽瞳李大人随我一道入内。”
突然被宛离提了名字，伽瞳不由得一惊。
她见宛离看向了自己：“李大人，可好？”
伽瞳心明宛离是想让伽瞳为她作证的同时，独处之下，与她说些什么。
应了宛离之说，请了几个人帮忙将老妇人抬进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去，伽瞳站在远处看着她与陈先生说话。
辰凝的手伸进了伽瞳垂着的袖子中，握住了她的手。伽瞳回头之间，辰凝朝他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那木门轻轻合上，宛离迈着步子朝着老妇人的身子看去。
伽瞳问：“她确实死了。”
伽瞳没有说谎，老妇人身上一件没有了气息，此时莫说辰凝，就算是师傅霞山道人再次，都应当是救不回来。
只是宛离手掌放在了老妇人的身体上方，念动咒语之间散落出了淡淡绿色的光，那光缓缓散落之间，宛离将手握住，收回手再打开时，那手掌之中便出现了一个小石子大小的东西。光渐渐散开之时，伽瞳才认出了这是一粒种子。
宛离看着伽瞳，带这些笑容：“伽瞳，你我之间的身份，可以不言而喻吗？”
伽瞳答：“可以。”自是初见宛离时，伽瞳便知晓她是妖，而宛离也定当知道她不是寻常凡人。
“我认得你，你是天界的凌瑶公主，曾在第六界与冥界妖界之边降妖除魔，战功赫赫。”宛离说着，“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妖，会毫不留情的杀了我。”
“若是你遇着我早些，可能会这样。”初来人界的伽瞳就是如此，道义之中的妖就应当被铲除干净。伽瞳在天界时杀了很多为祸人界的妖魔，总归在伽瞳的认知之中，未有遇见过善良真切的妖。
却是来了杭州城后，亲眼见着了妖的许多事情。
朝露、无名、药公子、岚奕甚至绯与山鬼，一点一点的冲击着伽瞳的思绪。
伽瞳笑着看宛离：“只是现在不会了。”此时此刻，历经了这么多，伽瞳又如何能再草率的定夺一只妖的心性与生死呢？
“伽瞳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她看了看手心之中的那颗种子，低下了头，“我是生长于山林之中的一棵树，千年之中，修得了灵。我常伴于阿佑身边，是报恩，绝无半分恶意……”
危崖之上存有很多稀世之药，却很难生一树。
宛离便就是颗滚落去危崖之边的种子，那里的土不肥沃，稍有不慎，便会随着沙土滑落到危崖之下。
危崖下是潺潺的溪水，落入了水中，很难归岸边，很难生长。
宛离记得这是个梅雨季节，来了个采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