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凝听得仔细,尤其是伽瞳说起那个伤情之时喜欢写情诗的友人,觉得很是有趣。
他起身去了身后的书架子,问着伽瞳:“你可是喜欢看人写情诗?”伽瞳笑着抬头,看辰凝自书架子上拿出了一张宣纸,便是笑着问道:“你可是要给我写情诗?”
只见他抽着宣纸的双手顿了顿,似是在沉思着什么,在宣纸抽出后才又说着:“可以写一首给你。”他将宣纸铺在桌子上,还把磨墨用的墨锭递给了伽瞳,取了一支毛笔,坐在了桌子前。
伽瞳乖巧的坐去他对面,挽着长袖磨起了墨。砚台之中很快便有了墨汁,辰凝以笔尖点了点,一手握笔,一手护着右手的衣袖,在那宣纸之上绘了起来。
六界之间的殿下公子好似都能写一手好字,辰凝的字不似他给伽瞳的感觉那般温和柔软,他所写的字每一个笔锋都好似一把锋利的刀,苍劲有力。
辰凝写了几行诗,伽瞳知道人界的诗大多都写四行,尾字押韵,句简意长。
而辰凝所写的诗只有三句,他看着伽瞳,也没有要继续写下去的意思。
伽瞳绕到他身旁来看,将那墨锭放在了墨砚上,轻轻念了起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辰凝,你这是想让我接下一句吗?”
伽瞳虽读过几年的女书与人界女子的礼仪修养,但对于诗词歌赋一事,可能还是缺些天赋。但伽瞳记性不错,她见辰凝还是笑着瞧着她,又好生将这几句诗看了看,才想起了前几日在云头上,辰凝给伽瞳读过这诗的前两句。
“不记得了?”辰凝问道。
“记得,那是你上次与我说凡人喜欢写情诗,给我念的。”伽瞳说道,“那余下的这一句是什么呢?”
“原本是,半缘修道半缘君。与前句加起来的意思便是,我路过花丛都不愿回顾这些花儿一眼,只是因为我一半潜心修道,一半曾经拥有过你。只是……”辰凝笑道,“于我而言不是这样。”
只见辰凝握着笔,在墨砚的边缘刮着多余的墨汁,又在宣纸之上写下了几个字。
伽瞳垂头去看,是他写的是半生问道半念卿。
他问:“可能懂其意?”
伽瞳看那几个字,仿佛是能尝到辰凝在别过风玉之后的念想,与再遇到自己的欣喜何尝。
她抬头看着辰凝,眼中像是含着些亮闪闪的东西:“辰凝,这是我见过的写的最好的情诗。”
“最好便最好,哭什么。”辰凝用指腹擦着伽瞳眼角的泪水,轻轻地问道。
伽瞳也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去拭,还嘴硬的说:“可能是眼睛进了沙子……”
“你将你的名字也写在这诗的结尾可好?”伽瞳轻轻说着:“它就暂且挂在你书房中,若是能回天界,我便将它挂在我凌瑶阁最高处。”
挂在最高处,日夜抬头便能瞧见。
“好,依你所言。”辰凝将自己的名字也写了上去,伽瞳看他起笔落笔都看的入迷。
而自从此事后,伽瞳发觉无论是自己对辰凝还是辰凝对自己的依赖,都愈来愈重了。
她常窝在辰凝的身旁,她喜欢趴在桌子上看辰凝看书的样子,而辰凝也不管自己能否看的进去书中的文字,他也由着她看。
辰凝的琴就在书房中,偶尔抚琴一曲,伽瞳就握着落霞剑给辰凝舞剑。衣摆轻扬,眼眸如星,柔和之间,伽瞳都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什么人而舞剑,自己舞剑只是辰凝会看的认真到,忘记下一个音律应当按哪里。
好似是这几日都没有出过李府,辰凝说让她陪在他身旁,她就当真没有离开过半步。期间伽瞳想要去烧壶茶端来喝,起身之时,却也见身旁看书的辰凝也抬起了头。
他问:“你去哪?”
伽瞳笑着答:“我去泡壶茶。”
最终还是辰凝跟在伽瞳身后去了厨房,伽瞳煮茶,辰凝便站在一角看着她。
那茶烧沸,伽瞳将它端起,朝着辰凝说道:“走了。”
辰凝才又乖乖的跟着她回到书房。
他们每日睡得晚,醒的晚,早已经颠倒了以往修炼最好的时辰。
只是伽瞳觉得自己心甘情愿,与辰凝这般堕落下去。
直到有一日伽瞳醒时,刚动了动身子,便听见身旁的辰凝与她说:“今日出去走走吧。”
踏出了李府的门槛,都像是过了好多个岁月。
人界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入了秋,风中带出了一些凉意,辰凝走着走着便是停下了脚步,轻轻咳嗽了几声。
“许是很久没有晒太阳。”伽瞳整了整他的外衣,笑着与他说。
辰凝点了点头:“很久没有去落衍楼了,去那里转转吧。”
伽瞳应着,随着他朝着落衍楼的方向去。伽瞳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想与一个男子相处,可能已经到了分开半刻,都会犯了相思的地步。
正是进门之时,小二迎了上来,问着:“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
辰凝答着:“前者。”却是在小二带着二人落座之时,伽瞳瞧见了角落那一桌的陈先生与宛离。
二人行过去,是辰凝笑着与陈先生说:“可是能一起凑一桌?”
陈先生转头见识辰凝,立马舒展着笑颜:“那是自然。”
辰凝与陈先生相熟,伽瞳自他们的对话之间便能察觉。宛离笑着起身坐在陈先生身边的座位去,让伽瞳坐在了她边上,辰凝便也顺其自然的坐在了陈先生与伽瞳中间的位置。
陈先生让小二加了几个菜,小二应了之后,陈先生转头过来便与辰凝说道:“辰凝面色不太好。”
辰凝答:“小风寒。”
“一看便是在家中留久了,受了些风便咳嗽了。”
陈先生说的很是恰当,伽瞳笑道:“就是如此。”
只见陈先生数落到:“明明自己也是个小郎中,太大意了些。”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菜,说道,“这个有风寒可是吃不得。”
“瞧你说的严重的。”宛离在一旁拉了拉陈先生的手臂,笑着与伽瞳说,“伽瞳,杭州这个时段的梨最是香甜可口,回去时买些煮茶给辰凝喝下便好了。”
梨能润肺止咳,伽瞳了解些许,她轻轻点着头。
伽瞳很是喜欢看宛离笑,像极了山鬼的样子。她也很是喜欢陈先生与宛离二人,就像是凡人该有的样子,他们恰好都有。
在外行医为善,在内相敬如宾。
伽瞳知道宛离是妖,只是私心之下,还是希望她二人一直将这份美好留在杭州。
便从未说破此事。
在落衍楼的饭桌之上,四人倒是聊得多。伽瞳知晓了辰凝与陈先生的友情可能来自于医术之间的交流与博弈,而自己与宛离之间的友情,可能是她像山鬼对她的那般真切。
其实寻到几分真实的情意,很是简单。
告别了他们夫妇,伽瞳带着辰凝去集市上买梨,挑了好些买下,抱着回了李府。
直去了厨房,伽瞳正准备着烧水,推开门才瞧见了小白正在厨房之中。
她见伽瞳时轻轻喊了声:“瞳姐姐。”
伽瞳倒是说了一句:“走得神秘回来的也神秘。”
他们回来后李府之中也会多一份生气,回来了没有什么不好。
她留在了厨房帮着小白准备晚膳,她与小白说起辰凝今日感了风寒。只是小白听了神色有些异样,垂头之间,只是与伽瞳说:“公子他身子弱,这梨应当能缓和些。”
自小白与玄回来,就像是一切都又归了正常。辰凝前几日有些不悦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他也乖乖的喝着给他熬得茶,还笑着与伽瞳说:“明日便能好。”
伽瞳还笑着说:“明日好了也天天喝着。”
以往的伽瞳是个征战四方的神将,于情爱之事分毫不知。而现在的伽瞳更像是一个想在平静生活之中与喜欢的人相处的女子,只想在岁月之中与他相安无事。
她与辰凝正是在园中的小亭子外赏月,就坐在亭子的小石阶上,看昏黑之间还布着点点星辰的夜空。
他们二人说起杭州城发生的事情,有今日的小菜涨了多少钱,今日又新开了一家酒馆。
直至瞧见了一道光点自夜空中滑落下来。
“那是颗星星。”辰凝说:“近日应当不太平……”
看星象算命数之事伽瞳最服气的是自己师傅,小时候羡慕他会观星辰而识天气,长大些便知晓师傅他一直都能以天象推算出些许未来发生之事。
她倒觉得近日辰凝看似有些沉重,但其实也与平日无什么区别。而此时突然说了这句话,却让伽瞳不由得生出些不安来。
她最初不知道辰凝说的是哪处不太平,直到次日伽瞳听闻了一件事。
木栖堂老板陈先生被人告去了杭州府,说是医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