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木棉说孩子在肚子里是可以感知外面的声音的时候,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除了每顿饭后扶着木棉在走廊上散步,就是弹琴读书。
比之庄子上的安宁温馨,外面却是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去年的那一场大雪,京城这边下了二十多日才停,再往北一些的地方差不多月余才停下来,粮价暴涨,地里的庄稼尽数冻死,受灾面积太大,仅靠朝廷赈灾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好不容易熬到开春,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了,那植被野菜刚刚发芽就死去了。
是了,从正月初一雪停,然后冰雪消融到现在,足足三个月没有见一滴雨了,那场雪积的再怎么厚这么长时间也被消耗完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偏偏北方哀鸿遍野,处处都是死气。
为了一簇野菜,一块树皮大打出手的流民比比皆是。
百姓不好过,最北边的驻防军队更不好过。朝廷因为这遍地的灾情,断了粮饷。寒冬刚过,饥饿有又到,士兵只能勉强吃个水饱,缺盐少油,军中的人很快便脸色发黄,出现水肿,高热。此时,西合那边整装待发积聚数万人朝大楚杀过来。
急报进京的时候楚凌恒刚刚接到连府送来的喜帖。
连云月终于要成亲了。
楚凌恒盯着那帖子看了半响才道:“连云月娶的何人?”
般若道:“是季舒玄的妹妹,季舒谨。”
“本相记得,连家后院的女人可不少,季舒玄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嫁进这么一个地方?”
般若没有吱声,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不好多说。
楚凌恒想了想,突然就记起一个人来,吕家没有了,可是还有一个吕素素在连府。这么久没有动静,差点都将她给忘记了。
抛去旧仇,后来回京之后的恩怨可都是因她而起。
“去想法子将消息传进连家后院,就说连大人要娶妻了,为了未来的连夫人要清空后院,那些女人都要被发卖出去。”
般若的脸抖了抖应了一声,他已经能预想的到不久以后连家那鸡飞狗跳的场面了。如今因为灾情的事情京城里一片愁云惨淡,有些乐子也挺好。
在出屋子之前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您去吗?”
三月二十八,还发了两张帖子,一张是给楚凌恒的,一张是专门给木棉的。
楚凌恒抖了抖手中的帖子道:“去,怎么不去。”棉棉在庄子上待的烦了,近日脾气越发的不好了,带她出去走走说不定能好一些。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刚巧,连府的热闹他也喜欢。
般若刚出院子梁管事就进了院子,步履匆匆,连招呼都没有来得及打。
进院之后走到正房门口道:“相爷,横山渡那边来信了。”
楚凌恒嗯了一声他才进屋,将手中的信函递了过去。
薄薄的两张纸,将横山渡此刻的困境写的清清楚楚。军中的人感染了恶疾,缺少粮饷,西合,动了。
楚凌恒蹙眉,看了一眼梁管事道:“宫里怕是也接到消息了,你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皇帝派谁去支援,然后去——”
声音一顿,军中恶疾,这会儿需要的不仅仅是药材,还有良医。木棉是不能去的,最好是让闻时弼走一趟,可是木棉大着肚子,温时弼一走他不知道该找谁来才放心。
如今木棉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温时弼每日都要来诊脉,如此他看着那疯涨的肚子都心惊胆战,温时弼要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去寻温老大夫来一趟,消息传进宫不一定就能立刻出结果,我先去跟夫人商讨一番,看看可有良方遏制,回头再准备药材。”
恶疾,信上没有细说,却也提了一笔,说是许多士兵周身无力浮肿,想来定是跟缺粮有关。
葛洪手底下产业不少,可是现银年前已经提过一回,几乎是掏空挖尽了,眼下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去让他筹措银两。十万大军,他再如何的家大业大也负担不起了。
梁管事退了出去,楚凌恒就起身去了后罩房,手里拿着方才已经看过的信函。
木棉刚刚吃过饭,这会儿精神头不错,灵心和雪盏两个在做针线,做的都是一些小孩的贴身衣物。
木棉也拿了一块布在手里比划,缝了几针却实在不像样子。
她只觉得这巴掌大的一块布真的是难搞,她手里拿针愣是拿出一股子要杀人放火的气势来。
两个丫头忍的好艰辛才没有笑出来,由着她在那里折腾。
楚凌恒进屋便瞧见她窝在榻上拽着布愁眉不展。
灵心和雪盏见他进来,起身行了礼,收拾好针线箩筐退了出去。
木棉看见他哀嚎一声,颓废的将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丢。
楚凌恒怕针掉在床上扎着她,顺手将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扯了椅子在她面前坐好道:“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你明知故问!”她想给孩子做个兜兜,要当娘了,总是想亲手给孩子做点什么,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好。颓废!
楚凌恒笑着捏住她的手,轻轻的捋着她的手指,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指因着有孕的缘故这会儿圆润了不少,手背微微浮肿。
“棉棉的这双手是济世救民做大事的手,做针线那是小事,让下面的人去做便是,总不会短缺了孩子穿戴。”
“可是,可是我……”
“不用想那么多,我有事跟你说。”楚凌恒松开她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信函摊开递了过去。
木棉看了一遍蹙眉:“西合入侵了,不知道是西合皇的意思还是吕公望的意思。这两个人该是水火不容才是,怎么会达成一致对大楚用兵呢?怕是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吧?”
楚凌恒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想看看朝廷会派说领兵押送粮草前去支援了。边关将士许多都染上恶疾,军医难以控制,此番怕是还得增派援兵过去。”
木棉的眼睛又扫了一遍上面写的那些东西,想了想道:“不如让温老大夫走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