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衡山觉得这辈子自己都活的坦坦荡荡,无愧天地,无愧大楚,唯一愧对的就是那个叫桑榆的女子。
她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自己,若不是自己的巧取豪夺精心谋划,她不会跟了自己。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个热情的如同一团火一样的女子,若不是因为自己,万全可以拥有另一种人生。
遇见她是自己这辈子最美好的风景,遇见自己确实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穆衡山常常再想,当年若不是还有老三活着,不是还有孙子穆晨光让他记挂着,在横山渡的时候他就该跟着他的阿榆去了。
人死固然是痛苦的,死了却就是解脱了。
独留活着的人慢慢的煎熬着。
后来,穆君逢的腿好了,晨光的身子也好了,君萧也还活着,一切都渐渐地好起来了。穆衡山常常都,这一切都跟一场噩梦一样,渐渐地过去了,都好起来了,会不会有奇迹出现 他的阿榆也该回来了。
可这世上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奇迹呢?不过是他心中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相隔十多年,他再一次踏上横山渡这片土地,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一家子将会永远的生活在这里,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了。
这雪在他们到达横山渡的当夜就开始飘落,纷纷扬扬的不愿意停歇。
这一下就停不下来,整个横山渡都被冰雪覆盖在其中,莫说操练,就是出行都成了问题。还有那用干草和木头架起来的大帐,被积雪压垮了好几处。
军中的存粮有限,朝廷后续的供给就算是给也不可能就那么快的送过来。
更何况,这般大的雪不止横山渡这边,上京以北包括京城在内的地方都遭受着严重的雪灾。
户部那边分身乏术,国库和地方存粮总归是有限的,哪里能支撑的住这样大幅度长时间的供给。
上京城那边比横山渡这边晚落雪些日子,可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纷纷扬扬的,还早早的就开始落雪,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能停下来。城里城外银装素裹,大地一片雪白。
因着要安胎,木棉想去护国寺一直未能成行,楚凌恒替她走了一趟,给贾氏在佛前点了长明灯,将牌位放过去供奉四十九天,木棉在庄子上抄写经书,到时间拿去寺中焚化即可。
许是抄写经书真的能凝神静到腊月里的时候还不足三个月,经书抄完,木棉身上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外面满地都是积雪,山道上一日要扫上两回才勉强能行人。
木棉除了归珑院哪里也去不得,每日里闲下来除了打坐用灵力淬体就是听灵心和雪盏说着外面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又或者寻了话本子来看。
楚凌恒来了之后她连看都懒得看了,将话本子丢给他,让他念给自己听。还记得在香河村的时候自己读过话本子给他,这回正是机会还回来。
楚凌恒的声音极好听,但是读起话本子来却一点也不好听,硬邦邦的没有一丝感情更别说那些该抑扬顿挫的地方,木棉听了一回就嫌弃了。
正要开口打断,般若的声音就在外面想起来:“公子,宫里来人了。”
楚凌恒起身,拉了毯子将木棉包裹住,啄了啄她的嘴唇道:“睡一会儿,我很快就来,晌午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木棉掩嘴打了个哈欠点点头道:“我要吃暖锅,要辣一点的。”
楚凌恒点点头起身出了屋子。
木棉嗜辣喜酸,就是孕吐的时候吐得十分难受也不愿意吃清淡的。温时弼说了几回,太辣容易上火对她和胎儿不好。可是木棉根本控制不住,清淡的东西她看着就没有食欲不说,还反胃,还委屈。一顿不合她心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没有办法,只能让丫头再仔细一些,不时的让她喝水,多吃一些瓜果。
楚凌恒去了外头站在芜廊下头却没有动,问般若道:“何事?”
般若道:“北面雪已经下了半个月,灾情严重,皇上派人来请您进宫议事。”
楚凌恒看了看天上的雪,纷纷扬扬的,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心中对皇帝派人来找他的目的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想从他这里得一句话,再者就是赈灾的粮饷。
孟家的人——
他又叹了一口气。有穆家血淋林的教训在那里,他越发坚定的要提防要远离。
当年横山渡那五千人,说是穆家军里的叛徒所致,可何尝没有皇帝的手笔,只不过有些事情即便心知肚明也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可眼下那一位,到底喊过他一声老师,虽说天家无情人心易变,但是他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学生为难。
“进宫就不必了,你告诉来人一趟,就说本相说的,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止北面,还有京城周遭的地方都要重视起来。另外你再进城一趟,那我的手令去漱妆银楼找葛洪,让他尽快将手上的现银盘出来,分成两份,一份现在就送进宫里去,另外一份拿去购置粮草和御寒之物送去横山渡,尽量做的隐秘一些。”
般若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楚凌恒这才重新进屋,带着一身的寒气。
屋子里放置了好几个火盆,盆子里的银丝炭烧的红彤彤的,木棉已经在榻上睡着了。他看了一眼又转身出屋朝大厨房走去。
这雪一下就是十几日不停,各种植被都被盖死了,庄子上辟出来的地里,那些蔬菜早就被冻烂了,眼下厨房里的青色都是从暖房里弄出来的。
外面天寒地冻的,大厨房里头却暖和的不得了,张大厨带着几个徒弟在里面忙碌,额头上还冒着细汗。
这些日子,楚凌恒常来大厨房,甚至于还会亲自动手做一些吃食,所以厨房里头的人见他过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打了招呼之后各自忙碌,楚凌恒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今儿是小年,铜锅里头除了加辣的牛骨汤汤,还有用猪大骨熬的白汤,里面撒了一把晒干过的山菇,闻起来异常的鲜美。
木棉闻见味儿坐起身,雪盏便伸手扶了她去外间,少顷功夫楚凌恒便进了屋子。
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除了片的薄薄的牛羊肉,里脊,还有张大厨自己打的鱼丸 ,发的豆芽,晒的豆皮粉皮,还有各种山菇,现包好的饺子。
木棉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灵心早就摸清楚了她的喜好,站在一旁给她涮菜然后挑到碗里头。
等吃完饺子,汤锅就被撤了下去,然后便有小丫头抬着果盘进了屋子。
眼下这个季节真的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是楚凌恒早早的就派人去了一趟南方,庄子上存了苹果,橘子,还有冻梨,再加上应季的水萝卜,晒干了的红枣,每日饭后都要各样切一些给她。
这个时候,吃这种冰凉冰凉的东西最为舒爽不过,木棉一点也不拒绝这些天天重样的东西。
这个冬天天气极不好,大雪一直过了三十,到正月初一才停下来。过了正月,木棉的肚子就渐渐的鼓起来了。
原本她还无知无觉的,肚子鼓起来之后她心中才渐渐微妙起来。她上辈子一个人,无依无靠,虽然掌控了一大家子人,可是没有人真心对她。这辈子她有爹有娘有亲人,可是她依旧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哪怕是楚凌恒,她都觉得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因为这副皮囊不是她的,她总觉得这所有的一切跟一场梦一样。
直到如今肚子鼓起来,感觉到胎动,她才觉得有了一些真实感,在这个世间,她终于有了一个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又是一年三月初六,去年这个日子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也是他们之后苦难的开始。
比之去年,今年的这一日过的分外祥和。楚凌恒哪里都没有去,坐在榻边拨弦抚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