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侧身太久的缘故,桑榆觉得肚子有些难受,躺着也有一种下坠的感觉。她伸手托着肚子艰难的动了动,让自己的翻过来平躺下。
这么一动,榻边上打盹的穆衡山立刻就惊醒了,猛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阿榆,难受?”
桑榆狠狠地嘘了一口气,那股子下坠的感觉又没有了。看着他一脸的青黄,满眸的血丝鼻子突然就有些发酸。
“怎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穆衡山侧身在榻边坐下来,伸手虚揽着她,轻轻的抚着她的肚子道:“我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话毕,对上桑榆那满是雾气的眸子,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生了。”
说完,长长的 叹了一口气道:“阿榆,你现在还难受吗?”
桑榆摇摇头:“不难受。”实际上,她这两个月 就没有好受过,肚子大的跟小山似的,胳膊腿哪怕是浮肿着都显得跟麻秆似的。只是这种难受,无法对人言,说了也无法替代。
穆衡山闻言点点头,迟疑了半天才道:“阿榆,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太伤心,知道吗?你可以伤心,但是一定要记得你现在的身子跟寻常不一样,你还有孩子,还有我。”
桑榆一愣,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阵窒息,伸手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襟轻声问道:“你要说什么?”
穆衡山咽了口唾沫,开口的极艰难:“岳父大人,逝了。”
说完,只觉得胸前被拽着的衣裳猛然一松,他忙一把握住桑榆的手道:“阿榆!”
桑榆的身子微不可见的打颤,脸上却没有一丝悲痛之意,平淡的让穆衡山心里发虚。
“我,我没事。父王病了这么久了。生老病死,迟早的事情。”
几个月前,温时弼就告诉了她关于安王的病情,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她既不想用药给他续命让他更艰难的多活那么几日,也不想让温时弼给他用药让他早早解脱,只能顺其自然凭借天意。
虽说是心里早有准备,但是还是有一股子窒息,让她整个人都缓不过气来,眼中酸涩,却不想流眼泪。
她不想这个时候在这个男人面前哭,让他担惊受怕。不远千里悄悄从边关赶回来,就是因为不放心自己,自己怎么还能让他再担心。
殊不知她这样子,穆衡山才更担心。一手抚摸着她的肚子,低头不断的亲吻她的眉眼:“阿榆,你说的很对,人都有这么一天的。岳父是长辈,迟早都要比我们先一步离开。你还有我,有我陪着你,还有咱们的孩子。”
桑榆吸气:“只有你啊,要一辈子的,你可得记得了,保重自己。”说完吸了吸鼻子,眉头一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面的窒息感,她觉得肚子猛然又是一坠,身下有些湿意。生过两个孩子了,她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夫君,我,我怕是要生了!”
桑榆咬牙,话刚刚一落音,就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破了一般,里裤直接被打湿,心中一股子莫名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穆衡山正要起身喊人,却被她一把拉住:“你进去,不要让人看见,帮我摇铃。”
“阿榆!”
“走啊!”私自回京是大罪,人多眼杂,一旦传出去就麻烦了。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她知道这个男人记挂着自己陪着自己就好。
穆衡山舍不得妻子,却又代替不了她,嘱咐一声:“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在陪着你。”说完,伸手摇响榻边的铜铃,而后闪身消失在屋子里面。
铃声一响,外面的徐嬷嬷和几个大丫头忙不迭的进屋,穆衡山蹲在房梁上,看着徐嬷嬷和几个婆子扶着桑榆进了卧室对面的产房,不多一会儿,稳婆就跟着进了屋。
他想进去看看情况,又怕被人察觉,只能屏气凝神的蹲着,内心跟被火烧燎了似的。
很快,赵氏来了,温时弼也来了,里间传来稳婆的惊呼声。
穆衡山心中一惊,他耳力极好,虽然隔着一道门,依旧能听见稳婆的惊呼:“羊水先破了,宫口还没有开。”
温时弼闻言,提着药箱就进了屋子,没有人阻拦他。大年三十的晚上,本该是烟火璀璨合家团圆一起守岁的日子。穆衡山却蹲在房梁上一动也不敢动,听着屋子里面那压抑的痛呼声,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被抬出,听着稳婆的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听着温时弼的怒喝。
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管了,直接从梁上跳了下来冲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徐嬷嬷和两个稳婆被他惊了一跳,穆衡山却毫不在意,一把揪住温时弼道:“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温时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你以为我能替她生?”
“她怎么样?”
“不好!”温时弼扔给他两个字,坐在外面看着那被帘子阻隔的身影。
他准备了几个月的药已经给桑榆服下去,还用了针,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穆衡山的心一瞬间就沉到了谷底,转身一把撩开帘子就到了床跟前,看着满脸挥汗如雨,疼的没有一点血色的桑榆,伸手一把抓住桑榆的手道:“阿榆,你要坚持住,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要坚持住。想想痕哥儿,想想萧哥儿,再想想我,我们都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生完这一回,他发誓,再也不要孩子了,再也不要了,他只要这个女人,旁的什么也不想了。
桑榆这会儿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死死的扣住他的手,咬牙猛然用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接着就是一声没有忍住的惨叫。
那种撕裂的疼,哪怕她已经生过两个,还是无法承受。
她能感觉道孩子从她身体里面出去了,却并没有如前两回那样,出去了就变得轻松。
好像一瞬间世界都静止了,除了疼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孩子的啼哭,穆衡山歇斯底里的大喊,她统统都听不见了。她只觉得脑袋发热,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涌上头,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