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寄出去不久,穆衡山就开始着手做准备,他将军营的事情分给常得胜,将帅印交给穆远山,在腊月底,顶着寒风踩着雪一个人悄悄的朝京城赶去。
按时间算,桑榆的产期在正月,可是穆衡山说了,怀着双胎很有可能早产。
眼下已经足足八个月,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必须回去看一眼,亲自看一眼他才能放心。
武将无诏是不能轻易回京的,所以此番他没有带一个人,也不能凭着身份进城,只能混在普通百姓中间悄悄回去。
只看一眼,不敢久留。
腊月二十二的时候,桑榆准备回将军府。
她是高阳郡主,孟家的女儿,但嫁进了穆家就是穆家的人了。所以过年,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将军府的。
过完三十初一,初二的时候再带着孩子一道来王府拜年。
眼下她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怀着双胎,笨重的跟个球一样,周身都是肿的,肚子大的好像随时都会炸了似的。
她自己走路都看不见脚,看不见脚底下的路了。
孟许毅原本还心有顾虑,末了还是亲自将她送回将军府,又派了人过去。
甚至默许了温时弼住到将军府里头去。
比起名声,自家妹妹的安全更为重要。
桑榆这一胎怀的着实太辛苦,她只觉得比生了前面两个还要难过。最难过的是穆衡山不在自己的身边。
先前怀穆君痕和穆君萧的时候她在横山渡,穆衡山百忙之中将手中的事情全部推开陪着她,晚上她小解,惊梦,或者腿脚抽筋都是穆衡山自己亲自照料,甚至于她睡梦中一动一蹙眉都会将他惊醒。
等疼痛过去,她直接沉睡,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而如今她独自在京城,顶着这么大的肚子,月份越大,她越难过,整夜的失眠,翻身都困难。
虽然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可是是个二十个也比不得穆衡山一个。
桑榆自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是临盆的日子越近,她的情绪就越发的不稳。
浮肿的脸满是蜡黄之色,乌青的眼袋,苍白无血的唇,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
徐嬷嬷忧心不已,除了打发小丫头出府去打听些新鲜事儿回来讲给她听了解闷再也想不到旁的法子。
赵氏更是一天到晚都在琅琊阁这边。
她没有生过孩子,看着桑榆的肚子和憔悴的样子,心惊肉跳的。
好不容易熬到年三十,为了让桑榆舒心一点,吃了晌午饭,徐嬷嬷就跑了一趟大厨房,让厨子准备了好几种馅料,又揉了面送去琅琊阁的前面院子里,摆在宴息室里。又烧了好几盆炭火摆着,整个宴息室里面都是暖融融的。
赵氏在这边用了晌午饭就没有回西苑,和以前一样,在琅琊阁里面守着她。
大年三十,温时弼一早就回了和合堂,赵氏心里越发的忐忑了。
徐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在宴息室里头将东西摆好,然后将软榻移了出来。桑榆托着肚子出来直接就着大迎枕靠在榻上,看着识香舞衣几个人带着先前挑进院子里头的小丫头擀面皮包饺子。
眼下她这个肚子成了一个极重的负担,坐都坐不下去,只能靠着枕头半窝着。
几个丫头在院子里头已经混的很熟了,知道主子是个脾气好的,这会儿包饺子叽叽喳喳的互相说笑,好不热闹。
林长贵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对着门口守门的婆子说了一声:“去喊一声徐嬷嬷,就说我有事找她。”
那婆子闻言忙过去掀了帘子进屋,徐嬷嬷正在榻边上给桑榆捏腿。
按理说这种活已经不该由她来做,可偏巧同样的手法,识香几个怎么做都及不上她。她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偷懒假借别人之手。
那婆子在外面探头,小声喊了一声,徐嬷嬷起身,招手喊了雁书过来,自己去了外头。
“何事?”
无需那婆子答话,林长贵就到了她跟前,低声道:“我们去那边说话。”
徐嬷嬷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跟在他后面朝芜廊尽头走去,待远离正堂门口时,赵嬷嬷才低声问:“发生了何事?”
林长贵朝正堂那处瞟了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刚刚得了消息,安王逝了!”
徐嬷嬷一愣,眉头瞬间就拧到了一处:“多久了?”
“说就是晌午,吃饭的时候世子进屋,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早上还是好好的。”
徐嬷嬷沉下去的一口气半天都没有提上来,好半天才幽幽开口道:“郡主的身体你是知道的,眼下怕是经受不住。”
林长贵自然知道,不然他就直接到门口禀告了,但是他也有他的顾虑:“不说肯定是不行的,这种事情瞒不住,也不能瞒着。”
徐嬷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先想想,该怎么说。”这是一个难题。
林长贵闻言嘘了一口气,大寒天的就因为这事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徐嬷嬷回了屋子,桑榆歪在榻上竟然睡着了,屋子里鸦雀无声,几个丫头还围着桌子坐着,包着形态各异的饺子。
徐嬷嬷扯了识香出屋,悄声对她说道:“你亲自去一趟和合堂,找温大夫过来。”
识香不解,多嘴问了一句:“嬷嬷,今儿大年三十,温大夫也要跟家人过年的。”早上刚刚回去,这会儿又将人找来,是不是有些不好?
徐嬷嬷脸一冷道:“让你去就去,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没有你个小丫头有分寸?”
识香抿嘴,连斗篷都没有带急匆匆的就出了门。
桑榆一觉睡醒就到了下午,外面变天了,飘着雪,暗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时辰到了还是天阴了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很好,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睡这么踏实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睁开眼睛,就看见趴在榻边打盹的人,脸上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睡熟的人,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疼的,不是在做梦,那个男人竟然回来了!
这一路怕是疲惫的很了,桑榆想喊塌又舍不得开口,就那么侧身看着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瞬间就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