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五,贾氏在相府住了五日便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她与穆君萧在山乡间过了十余年,早就习惯了每日忙忙碌碌的日子,这种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竟然有些适应不了了。
木棉闻讯到蘅芜院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衣裳,身上穿的就是从香河村来得时候那一套天青色细棉小袄和浅色的裙子。
显然,和木絮住了五日,木絮依旧没有能说服她留在京城。
“木絮和木禾都在京城,为什么非得回去呢?”
贾氏扶着门框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你们都大了,以后各有各的日子,我不可能陪你们一辈子。香河村,那里是我的家,没有人,还有回忆,足够慰藉我剩下的时光了。”
木棉怵眉:“你还年轻,实在不必如此。”
贾氏靠着门框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该知道,我为了那个人能抛家弃国,不说身份,连爹娘都不要了,我又怎么可能去接受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穆老将军说的对,我就是个自私的女人。为了自己,曾经抛下所有,不顾一切。而今再为了自己,连儿女都舍了。”
木棉看着她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子按自己的心意而活。人都是自私的,说别人自私的人未尝就真正的无私。”
贾氏闻言,怔怔的看着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大约,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如此理解自己,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棉棉,你若真的是我的棉棉该多好?”
木棉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怵:“我就是棉棉,一直都是。”芯子换了,可这身子是做不了假的,这身子,是眼前这个女人给的血给的肉。
贾氏低笑,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
她也觉得是啊,可有时候又觉得不是。
她和萧郎的棉棉,她日日看着,怎么会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私,薄凉,比之自己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
她和萧郎的第一个孩子,她日日看着,却还是将人弄丢了。
木棉见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素来不会安慰人 也看不惯谁哭哭啼啼,可是眼下,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心中不忍。
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头道:“人一辈子很短,若是事事锱铢必较,那会很辛苦,何必呢?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顿了顿又道:“三月初六我成亲,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了,我想你能看着我出嫁。”
贾氏闻言身子一震,抬头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半响才说出话来:“你,你们……”
“我自己在城里买了宅子,你既然在这里住不惯,那不如就搬过去吧,我也过去。”
贾氏闻言点点头道:“也好,那我便送你出嫁!”
木棉勾唇,站直了身子道:“那好,你等我,我去收拾东西,顺便让木絮和木禾也拾掇拾掇。”
贾氏点点头,木棉这才朝外走去。
院子外头,木絮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多遍,一见她出现在院子门口就凑了上去:“怎么样?长姐,答应了没有?”
木棉挑眉:“你说呢?”
木絮一愣,而后眼睛一瞪:“这是成了?”
木棉点头:“她不想住在这里,觉得不自在,城外的荒山还冻着,不好开工,我在城里买了一套院子,先让她住那边,你和木禾收拾收拾都住过去,省的她一个人又胡思乱想。”
木絮麻利的点点头:“嗯嗯,我这就去收拾。”
说是收拾,其实不过是带了几身欢喜的衣裳,都是在相府,锦绣堂那边帮着置办的。
木棉那边就更简单了,楚凌恒不在府里,她将金盏雪盏都留下来,依旧只带了个灵心便带着贾氏一道出了相府。
府里的人,比如梁管事,根本就没有在意。
只当是她要送亲眷出府。
直到午间楚凌恒回来,发现关雎堂没有了人,这才想起来三十那日她说的话。
这是出府备嫁了?
好吧,他该置办的也都置办的差不多了,都送去了知微堂,芶安兄弟几个也都在年二十九的时候从千机阁搬了回去。
棉棉此刻过去,正好清点一下那些东西。
而自己这两日,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皇帝腊月二十八封笔,正月初五开朝,他这是刚刚从宫里出来。
不过七日功夫,朝堂之上多了一位“国师!”
黑白二色的袍子,不是道袍,却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脸上带着一副似白玉材质的凤凰面具。
楚凌恒不期然的想到了那日在藏龙山追在木棉身后的那个人。
乍一看,二人倒是有些想象,但是细细辨别,楚凌恒可以肯定,那不是同一个人。
皇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一个人,突然间捧的这么高。
但是朝堂之上的人都清楚,他这是在打楚家的脸。
孟氏的江山有楚家一半,匡扶江山,辅佐皇室是楚家的职责。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国师来,能进乾元殿议政的都不是傻子,心里明镜一样的。
朝会之上,皇帝的龙椅一侧本来只有一个位置,楚家家主的位置,可是今日的早朝,龙椅右侧又多了一个,国师的位置。
楚凌恒没有抬眼就能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大概,都在等他表态。
可惜的是,从进殿他就没有说一句话,老神在在,若不是眼睛还睁着,跟睡着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什么话都没有说,心里却在嗤笑。
孟筠莜这是想打压楚家想疯了,不想与楚家共存,就能将权利与旁人平分了?这些人都等自己开口,自己要说什么呢?猛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一点征兆都没有,显然是捂的很严实,筹备已久。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有些事情,摸透了才有说话的权利。
梁管事匆匆进了关雎堂。
“相爷有何吩咐?”
楚凌恒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他道:“传讯茕莒宫,让她密切注意皇帝所有的动向,若是有机会,顺便看看皇帝之前有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