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恒抱着木棉枯坐一夜。外面的人也守了一夜，不敢进去劝阻。那压抑的哭声戳的外头的人跟着一起难过一起心疼。
楚相是什么人，从五岁就接掌楚家，九死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当得起“顶天立地”四个字。
男儿有泪不轻谈，只是未到伤心处。
归珑院里灯火通明，大堂里坐满了人，结与慈恩一道双手相合，闭目静坐。
静谧的夜里不时的响起一阵阵低语，含含糊糊的没有人能听的真切。
楚凌恒一手揽着木棉，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嘴唇里。
木棉的嘴边全都是血，都是他的血。
他切开了食指，任由鲜血流进木棉的嘴里。咽进去没有，流出来多少他一点也不在意，如同一只行尸一般愣愣的，时不时低语也都只有那么一句话。
“棉棉，你不会死的，你只是睡着了而已，你不会死的。当初你能救我，如今我也一定能救你。”
不提他体内有木棉的内丹，单说楚氏一族的血脉而言这血就珍贵无比。
只是他先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而已。
现如今么，绝望之余他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自己的血是热的，一定能将人暖起来，若是不能，那就一起死好了。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跟他有什么关系。若不是怀里的女子，说不得他就得做一辈子的瞎子，也说不定早就毒发身亡，此刻坟头都长草了。
一夜无眠到天明。
许是被他抱着的缘故，木棉的身子虽然还是没有温度，但是人却是软的。除却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和正常睡着了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凌恒的意识有些涣散，手指头放在木棉的嘴里，划开的地方其实已经结痂，只是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只觉得有些冷，本能的抱着人，腿一勾将那被子勾过来，木棉嘴里的手拿出来扯过被子搭在两个人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金盏悄悄进屋的时候惊的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她这回手比嘴快，一把将自己的嘴巴捂了起来。
悄悄进来再悄悄退出去。
温时弼见她刚刚进去便退了出来，对她招了招手唤她到外面的走廊里回话。
“相爷，可好？”
金盏瞪了瞪眼睛，半响才道：“相爷好像困了，睡着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丫头的脸都是扭曲的。睡着了是睡着了，却是抱着夫人一起的。夫人已经死了，抱着一具尸体睡觉，真的是——
温时弼却没有多想，闻言还轻轻的嘘了一口气，睡着了好呀，睡一觉，一觉醒来就雨过天晴了。
生离死别，这辈子谁都要经历。
身在其中自是痛苦不堪，待走出来之后总会好起来的。
这个世间谁离了谁是活不下去的呢？
回了大堂对着般若道：“你一直跟着他，眼下他这样子怕是不能主事，丫头的后事少不得你帮忙操持，穆家那边你看要不要现在就派人过去通知一声。”
临了，有亲人相送，丫头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开心一些。
般若点了点头道：“我亲自去一趟吧，宫里怕是也要送个信，倒是这边，菩提身体不好，你和葛洪大哥辛苦一下吧！”
温时弼重重的点头道：“去吧！”般若朝格扇那边看了一眼，珠帘相隔，什么都看不见，他眸子微垂，转身朝外走去。
他刚刚走，温时弼便开始跟着葛洪商议后世如何操办。
木棉虽年轻，但却是楚家主母，一早就入了楚家祠堂的，她死了自然是要葬进楚家坟地的。只是楚家的祖坟到底在何处，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此事免不了还得劳烦楚凌恒。
有些事情他们可以代替，有些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代替不了的。
葛洪有些拿不定主意，半响才道：“要不然将相爷叫起来问问？”
菩提却不同意：“墓穴一事可稍后再说，眼下可以先做旁的杂事，比如茗溪院锦绣堂那边，早上一早就该派人进城去购置白布麻衣，为何到现在庄子上还没有半点动静。”不是应该一早就搭好灵堂，各处的彩色都换下，宫灯也要换成祭奠用的白灯。一切丧仪所需都该早早置办，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他话一出口葛洪就反应过来，忙道：“是我疏忽了，银钱用度方面本是我职责所在，需要什么只需要去各大商号支取，我随后就命人去付账。至于庄子上丧仪需要的现银，我这就通知人送过来。”说完急匆匆就朝外走去。
刚刚出归珑院，梁管事就带着十来个穿着白色麻衣的婆子小厮从下面匆匆赶过来，手里抱着白布白绸准备将归珑院这边的走廊全部布置一番。
沉寂了一夜的院子再一次嘈杂起来。
两只挂在走廊上的八哥被人取走，急的两只鸟儿跳脚大叫：“混蛋，住手，救命啊！”尖锐的声音轮换着来，此起彼伏。
若是平日里，人见了免不了要夸奖这鸟儿机灵，只不过眼下却没有人欣赏，只觉得这两只雀儿呱噪的很，送的越远越好。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嗖的一下就滚进了屋子里却没有人注意。
待到屋里，滚到床边上，那东西蹦跶了几次都没有能蹦跶到床上去。
灵气，它闻见了好重好重的灵气，它要吃。
叽叽的叫个不停，却没有人理会它。
灵心守在外头倒是隐隐听见了声音，只到门口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并不敢真正的走近内室去打扰。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便只能作罢。
屋子里，拔步床上的帐子被撩起来用镶玉的穗儿绑起来，床上的两个人并肩躺着，除却木棉嘴边上和下巴上的猩红，二人的面色一致的苍白。
已经过了一夜，那血明明凝固了却依旧不变色，着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是和另外一件事情相比，这点事情便算不得事情了。
帐子里头有一团绿色的光亮，很厚重，可看起来却又淡淡的，笼罩在两个人身上经久不散，还有越来越大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