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恒跟着连云月进了地宫,地宫里头跟先前大有不同,从入口那处便亮堂堂的,墙壁上点了一排油灯,从入口蜿蜒至最里面的大堂。
满壁萤石如星光般璀璨,打磨的光滑圆润的石床上铺着寻常难见的紫貂皮。
乳白色的大理石几案上映着萤石闪现的光芒,汇聚成一个白色的漩涡。
楚凌恒的目光在那上面驻留了一刻又收了回去,看着瘫倒在石床上的连云月道:“肋骨至少断了两根,你这副样子确定不回城去?”
连云月全凭一口气撑着到这里,这会儿疼的简直要窒息,眼皮抬了抬,根本无力搭理他。
若不是楚凌恒突然出现,他早就喊人了,偏生这人闯了进来,让他瞻前顾后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事情,哪怕都心知肚明,能不戳破还是不要戳破。
楚凌恒看了他一眼抿嘴直奔主题,他怕自己再拐弯抹角,姓连的真的就死了。虽然他极讨厌这个人,但是眼下这人却不能死。
“你为何要对那两个人紧追不舍?藏龙山里的飞禽走兽突然暴动,你可知是何缘由。”
连云月依旧不回答他,心里却道,什么缘由自己怎么知道。至于为什么非要追那两个人那就更不能说了。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眼下楚凌恒不对自己动手并不代表他就不想对自己动手,连云月清楚的很,他与楚凌恒有仇,不死不休。楚凌恒为何迟迟不动作,还三番五次相助。至今他都没有想清楚为什么。
只知道此人城府太深,不得不防。
没有得到答案,楚凌恒也不恼,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周祜是不是还活着?”
话毕,满意的捕捉到连云月脸上瞬间的错愕,他觉得这个问题连云月不回答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连云月却在此刻开口了:“你亲眼看见他死了的。”
“可是我却没有亲自去查看他到底断气了没有?”
连云月咬牙:“你什么意思?”
楚凌恒转身:“什么意思?闲谈而已。”说完眯了眯眼睛道:“周祜此人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你最好小心一点。”话刚刚说完,心口一抽,他忍不住蹙眉,一口气差点没有缓上来,看了地宫深处一眼,抬脚就朝外走去。健步如飞,几个起落就没有了踪影。
连云月咬牙,半天还是没有忍住,突出一口血水来,骂了一句:“楚凌恒,我。。你大爷!” 在这墨迹半天,满嘴废话,害得他多疼这么久,简直丧心病狂。
骂过之后面色就凝重起来,楚凌恒进地宫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周祜没死?不可能。
连云月清楚的记得,是自己一剑将他穿透,然后看着他断了气,看着他下葬,怎么可能没死。
可是——
再说楚凌恒,心口骤然抽痛,心中大为不安,也顾不得再在地宫里探寻那些东西,疾步走出去,甩袖便朝十里坡掠去。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今日他出来的有些太久了。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太阳已经落山。
五月的天黑的没有这么早,眼下还能看见山坳里太阳的余辉,天却暗了下来。
明明天上万里无云,却不是很蓝,灰蒙蒙的,林子里的树木被风吹的簌簌作响。
他心里很不安稳,直至到了十里坡,远远的能看见半山腰的归珑院,那口气都没有舒缓过来。
疾步朝归珑院走去,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也不曾放在心里。刚刚至归珑院门口就见菩提杵在院子门口,看着他道:“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不等下文,楚凌恒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拔腿就朝院子里头跑去。
生平第一次觉得院子为什么这么大,这条路为什么这么长。
正房的房檐下站满了人,葛洪,般若,还有苟安等人都在。
见了他也没有行礼,纷纷避让给他让出一条直通屋里的道来。
屋子里隐隐有佛音吟唱。
他的腿突然有些发软,抬脚就朝里走去。
帘子掀开,一股子热浪就袭过来,屋子里摆放了七八个炭盆他也没有在意,灵心几个眼眶通红他也没有在意,如同一具行尸一般直愣愣的朝格扇里头走去。
温时弼和慈恩都在。
慈恩手持迦南珠,盘腿悬浮在虚空,离地三尺,最重念念有词。
木棉躺在那里,面无血色一动不动,一颗手指头大小的柱子悬浮在她头顶约莫一尺的地方泛着金光。
“棉棉!”楚凌恒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等他走到床跟前,那悬浮在木棉头顶的佛珠瞬间失去了光泽掉落了下来。
慈恩的佛音戛然而止,目露悲戚的看着他的背影道:“阿弥陀佛,楚相,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
楚凌恒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来,伸手抚了抚木棉的脸,冰冷冰冷的脸,他却觉得是热的。
人还是热的怎么会死呢?
脸上带着笑意道:“大师莫要说笑了,她只是亏损的厉害,乏了,睡着了而已。”
一旁的温时弼忍不住老泪两行:“楚相,丫头她确实已经去了。慈恩大师原本要舍了了玄大师的舍利相救,都没有办法,她确实已经去了。”
在他把脉的时候人都已经去了,没有脉搏,只不过还吊着一口气,怕就是等着楚凌恒。所以他一来,舍利子就失了佛光。
楚凌恒也不避讳他二人在场,低头吻了吻木棉的眉眼道:“你们都出去吧。她只是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你们莫要打搅她。”
棉棉睡觉的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若是睡不好被人扰醒,起床气可大了。
虽然他的棉棉怎么样都好看,连生气都是好看的,可是他舍不得棉棉生气,生气伤身。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哪里还能再伤呢?
慈恩看了一眼悲恸不能自已的温时弼一眼,实在有些不能理解,明明是楚相失了心爱之人,这温老施主怎么看起来比他还要难过。
轻咳一声道:“温老施主,我们出去吧,不要打搅到楚相。”
温时弼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跟着他出了侧间。
刚刚离开屋子,便隐隐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哭声,声音不大,却悲恸到了极点,门口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