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心抬眼瞧着,边上就是花园子,前面还是走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就只有一只很大的鸟笼子,里面有两只红嘴白毛的八哥。刚刚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当下抿嘴笑道:“夫人,没有旁人,就是奴婢先前说的那一对儿八哥。”
那八哥听见声音立刻噤声,敛了散开的羽毛,梳理了一下自己,而后仪态万方的迈着踱步。
走了两步便又改了词儿。
“一只鸟儿鸣翠柳”
“一对狗儿地上走”
“山重水复疑无路”
“转身一个大跟头”
——
木棉嗤笑出声,问灵心道:“这八哥是谁送来的?”
灵心道:“是梁管事拿来的,说是给夫人解解闷,相爷怕吵到您,就让人拿来挂在了园子里,说是给口吃的就成。”
木棉抬手指了指:“我不怕吵,让人把这两只带到前面去,就挂在屋檐下的走廊那里。”热闹些才好,才有盼头,否则不知道这古井无波的日子捱到哪一日才是个头。
见她喜欢,灵心便欢喜的召了看鸟的丫头,让她提了笼子去前头寻金盏。
被两只八哥一打岔,木棉也不想去逛园子了,走廊上站的久了,头又开始发晕,帏帽下面的脸并着唇一丝血色也没有,周身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灵心,我乏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竟然不等灵心搀扶,转身就往回走。只是这动作有些急,一个趔趄她抹黑抓了一把抓在栏杆上,怀里的何首乌掉在了地上,像交一样的根须摔破了老大一块,叽叽的叫个不停。
只是这会儿谁都顾不上它,灵心搀扶着木棉靠在走廊上,晚一步跟过来的雪盏更是吓的不轻,一路小跑着冲过来,两人一起搀扶着将人送回了前院的屋里。
木棉躺在床上,只觉得周身的血被抽干了一般,晕眩,无力,周身如同掉进冰窟窿里面了似的在棉被下面瑟瑟发抖。
“灵心,灵心,我冷!”
灵心急得声音都打颤了,让人关了窗户,继续往屋子里头加炭盆子。
屋子里被烤的热烘烘的,只穿着裙子和比甲都满头大汗,偏偏床上的人浑然不觉,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温老爷子怎么还没有来?”
一屋子的人团团转,温时弼总算是到了屋子门口。
依旧是把脉,其实温时弼是没有抱希望的。每一次把脉结果都是一样,脉象正常,与常人无异,这一回又岂会例外。
只是他的手搭上木棉的手腕之后就愣住了。
没有脉象?
怎么会没有脉象的?
明明他还能感觉到这丫头在发抖,抖的厉害,怎么可能没有脉象。死人才没有脉象好吧?
他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深深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废了,没有知觉了。对着梁管事招招手道:“过来。”
梁管事忧心忡忡的走到他跟前:“老温头,夫人这情况?”
温时弼却不答话,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然后脸色骤变。
不是他的问题,那就是那丫头的问题,她没有脉搏了?
“快,去找慈恩大师,找楚凌恒,无论如何也要快一些。”
脉搏都没有了,还能撑多久?
梁管事变色,匆匆出了屋子。
温时弼对着灵心道:“ 将帐子支起来,你们三个扶住她,让她尽量不要再动,老夫要替她施针。”
灵心和金盏雪盏不敢耽搁,支起帐子,三个人脱了鞋上床将她的身子摆平,压着她的手和腿,省的她自己控制不住再蜷缩在一处。
温时弼不敢再耽搁,从药箱里头取出针囊,摸出银针,朝她的天泉穴刺下去,而后又刺她的期门和内关,想以此激活她的脉络。
这个法子先前也不是没试过,收效甚微,但是眼下除了这个温时弼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
丫头是因为气海消失根基俱损的缘故才成为眼下这样子的。本来了玄已经为她重塑根基,哪知根基尚未稳固她就再受重创。
眼下她的身子温时弼已是无能为力,若是慈恩再没有办法,那就只能这样了。
十里坡离护国寺不远,可是中间有山阻着,焰火放了也看不见。
般若带着神机营去了藏龙山,楚凌恒不知去向,菩提用尽最快的速度朝护国寺赶,恨不得马背上生出一对翅膀来飞过去。
他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喜欢那个女子,但是却不想让她出事。
因为她在,所以自家公子活的像个人了。
菩提不敢想,若是她死了——
归珑院这边乱作一团,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出了院子,疾步朝山下走去。
山下的茗溪院里,花月奴还在缝制衣裳。这回不是小孩子的,而是一条月白色的裙子。那是福州送过来的鲛织锦,千金难求,统共也就只有半匹,裁剪开来刚好能给归珑院那边各做两身衣裳。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花月奴亲自动手。
月白色的织锦,淡绿色的绣线,在袖口上精细的绣着水草一样的花纹,中间还有几片鹅黄色的花瓣已经完工,带着淡淡的香味儿,好像那花活了一样。
外面一个身穿锦衣的妇人神色匆匆的进了院子,走到屋檐下,看着她坐在那里福身一揖 ,而后目光便落到她手里,脸色就有些复杂了。
半响无话。
还是花月奴抬起头先问道:“有事?”
妇人收回目光道:“刚刚得了信,归珑院那位怕是不行了。”
这昂贵的织锦花费她们这么多功夫,那位怕是无福消受了。
花月奴闻言又低下头继续飞针走线,嘴里轻声道:“有相爷在,定能佑她无恙的。”
妇人压低声音道:“说是相爷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归珑院那边想找人都没有地方。”
花月奴的手一顿,绣花针就扎在了指头上,她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半响才道:“相爷不会丢下她不管的,约束好院子里的人,不要乱说话,也不要随意乱走。”说罢,再不吱声,低头继续忙碌,嘴角轻轻上扬,却无人察觉。
凭什么别人你侬我侬只有自己一个人难过。你瞧瞧老天爷多公平,要哭就一起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