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恒到穆府的时候,磕府上下已经熄了灯火。他也没有惊动旁人,直接绕到穆府后墙从墙头翻进去进了听雪轩。
外间守夜的灵心起身给他开了门,而后披着衣裳去了厢房。
公子过来了,她便不需要再在屋子里守夜了,这是楚家的规矩,也是公子的习惯,她不敢忤逆。
转过屏风,轻轻的掀开珠帘,帐子掀开便看见蜷缩在被子里那小小的一团。
外间满城的风雨在此刻瞬间消弭。
木棉抬了抬眼皮,看见是他之后又合上了眼皮。
她睡觉一贯警醒,奈何后背的剑伤有些重,失血太多,身子虚的很。心里明明还清楚,脑子就发晕,不由自主的就想合上眼。
楚凌恒散了身上的凉气,去掉身上的外袍上了床,床上还有一床被子,但是同一个被窝已经过了一夜,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去拉被子就真的蠢了。
软香细玉在怀,哪怕只是看着也是好的。
一夜好眠。
芶家兄弟傍晚的时候送了一大车药材进府。大厨房那边,通通消了毒,而后支起大锅在外面的空地上熬药。
药汤子的味道散的老远都是。
好的是,直到第二日都没有再增长发病的人数,还有几个已经止泻了,疫症已经得到了控制。
不好的是,府外疫症更长了翅膀似的在上京城散开。
一夜之间,死去的人数以千计。
在宫中的御医和上京城各大医馆的大夫建议之下,顺天府,九门提督府带人在城北圈了地方,将患病的人全部撵去那里,死的人就地焚烧。
一时间,京中大乱,百姓纷纷抗议。
太子孟筠莜又得忙着宫里,还得顾着外头,焦头烂额却哪头都不敢忽视。
他熬了几十年,眼下正值紧要关头,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这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位置,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那个位置,他势在必得。
一旦失利,他连同整个东宫的人都没有活路。
疫症控制不了,他便只能死守皇宫。
季舒玄带着羽林卫寸步不离的护在他身后,而外头,连云月带着锦衣卫如同鬼魅一般在大街小巷穿梭。一旦发现有造谣生事者,就地斩杀。
整个上京城都笼罩着一股子血腥味和死气。
次日一早,穆府外就传来敲门的声音,因着穆衡山下令封府,守门的门童并不敢开门,隔着门缝问了一声:“谁呀?”
“锦衣卫办差,还不开门?”
一声怒喝,吓的门童一哆嗦,忙不迭的跑去禀了林长贵。
穆家,就是皇帝也要礼让三分,皇帝大行碰上疫症,不仅各府都封了,连进宫吊唁哭灵也都暂时推后了。这是太子亲自下的旨,这个时候锦衣卫上门,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到底要干什么。
林长贵在里面高声道:“各位,京中疫情严重,各府都已经封府,禁止一切出入,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旨。”
外面的锦衣卫道:“我等也是奉殿下旨意而来,但凡沾染上疫症的人全部都要迁到城北。”
林长贵闻言心里突的一跳:“府中暂时还没有沾染疫情之人。”
“废话少说,赶紧开门!”
话毕,敲门声又响起来,此番比刚才更为不客气。
得信的穆衡山虎着脸匆匆赶来,对着外头吼道:“开门可以,让太子殿下亲自来。老夫倒是要看看,是不是先皇刚刚大行,他就要对我穆家赶尽杀绝?”
话毕,连云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穆老将军,在下也只是奉旨办事,听说,这上京城封府最早的就是贵府,最先出现疫情的可是府上的晨光小少爷。虽说传言不可尽信,但也不会空穴来风。”
穆衡山牙齿咬的咔咔响,怒道:“黄口小儿,爷爷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尿裤子呢,这会儿跑到这里来耀武扬威,怎么?看着我穆家满门老弱病残好欺负不成?老夫就站在这儿,有本事,你就将穆家大门撞开,从我老头子的身上踏过去。既然这世上都没有公道天理了,老夫就晚走一步,下去再跟随先皇一回。”
门外瞬间静了下来,穆衡山在里头冷哼一声,跟他斗,还嫩的很呐。
孟筠莜这会儿怕是分身乏术,只要他不来,穆衡山根本无需给任何人面子。
连云月站在门外也不恼,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一点异常来。
若不是太子有令非要拿穆家开刀,他一点也不想走这一趟。
太子,终究是太心极了一些,也太自负了一些。
先皇刚刚大行,不上行下效,安抚民心,非要以雷霆手段强压,本就失了民义。
此番拿穆家开刀,定会寒了朝臣的心。
穆家满门忠烈,别说他还没有继位,即便是继位也该以礼相待才是,眼下作出此等行径,他日即便登基,也难免让人诟病。
这是一趟苦差事,他却不得不做。
楚凌恒摆了太子一道,这会儿太子理智全无,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一旁的锦衣卫道:“大人,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连云月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咱们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属下愚钝,属下听大人的。”
连云月嗤笑:“愚钝,爷看你比谁都聪明。派人将穆府围了,一只鸟都不许放出来。不是说封府吗?爷古道热肠,顺手帮穆老将军一回。”
话毕,抬脚就朝大道上走去。
若是换了别处,他说不得真的会破门而入,但是穆家,还是算了吧!他不怕天下人责骂耻笑,他怕自己午夜梦回的时候良心不安。
据手底下的人来报,三天前那回,就是自己碰见穆府下人的那日,温时弼前去问诊,那药方就是止泻的方子。他派人取了药渣,所用的跟眼下各大医馆给被感染疫症之人所用的完全一样。
所以,他可以肯定,最先发生疫症的就是穆晨光。
至于他是怎么会被染上的,那必须要进府才能查探清楚。
不找到疫症的源头,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方子对症下药。
不过一日一夜,已经死了千余人。
疫症来势汹汹,那么多大夫都用了各种法子,却还是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
难道上京城的人都要死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