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弼闻言怵眉,脑子里不期然间又浮现出那双熟悉的眸子。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家中还有何人?既然了玄大师替你掐算过,说不得真有那么几分可能。你可曾上门拜见过人家家中长辈,不行,这种事情这边也得个长辈出面才好。”
楚凌恒失笑:“温伯伯,不着急的,我带她回京是想先进楚家祠堂,至于那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她丧父,按着时间算刚刚出孝,母亲健在,还有一双弟妹。”
温时弼拧眉看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去楚家祠堂,你今年可是已经二十有六,别人到你这般年龄,孩子都满地滚了。”
楚凌恒道:“不着急,等她伤好了再说。”
温时弼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看着他道:“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楚凌恒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了过去。
温时弼摸了摸脉象,嗯,肝火很旺呀!
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建议你还是早些将事情确定下来,不成就早些送人家姑娘回去,成,就把事情早点办了,该吃吃,该喝喝,省的最后憋出问题了,楚家可就真的断送在你的手里了。”
楚凌恒先是没有注意,而后很快便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轻咳两声道:“不管成不成我都不会送她回去。”话毕又道:“楚家传承至今已经过了三十六代,老祖跟上天发的誓言一代又一代的应誓,要还也早该还清了。”
温时弼看了他一眼道:“话别说的太满,身为楚嫡支传人,你应该很清楚历代传承之人都有怎样的下场。楚氏三十六代人,不是没有人想去改变过,其中不乏比你运道好的,可结果呢?”
楚凌恒淡淡一笑:“没有亲眼看见的结果都不算是结果。”
温时弼语塞磨了磨牙抬脚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道:“我要去穆府给穆家那小东西把脉,你差不多了就赶紧把人带走,还有你那辆不伦不类的车,赶紧的,合和堂是药铺,不是杂戏团耍猴的,赶紧都弄走。”
话毕,人出了屋子,双手背在身后,楚凌恒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神,不知不觉,记忆里挺拔的腰身竟然微微有些驼了。
等他出了院子,楚凌恒这才抬脚出屋去了厢房。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原因,木棉睡的格外的香甜,般若从府里赶来,送来了衣物,楚凌恒将自己身上那满是血迹的衣裳换下来,而后用了一件水青色的斗篷将她裹在里面,抱着她上了车。
直到回了相府她都没有醒。
温时弼坐着马车去了穆府。
穆家的小少爷穆晨光这一回真的是不太好了。
昨日只是腹泻,温时弼开了药,喝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后来加大了剂量,才堪堪止住。
只是今儿一早用了点清粥之后不仅再次开始腹泻,还呕吐。
穆家大厨房的人因此被穆衡山赏了好一顿板子。
下面的人只能出来再请温时弼。
温时弼本来是去复诊,没有想到竟然跟穆府的人刚好碰上,本来是步行,这回只能坐上来接他的马车匆匆朝穆府赶去。
穆府虽然也在城东,从合和堂过去要绕半个上京城。
还没有到穆府大门口,就能看见一座牌楼,那是先皇所赐,亲笔题词“忠义满门”。牌楼一侧,放着一个很大的炉鼎,炉鼎里面都是烧过的竹签和灰烬。
但凡来访之人,必须解剑下马,焚香拜祭,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
这是穆家的荣耀,也是穆家的悲哀。
穆家满门忠烈,不管是男是女都披甲上阵,为大楚的江山抛头颅撒热血。
马车在牌楼前面停下,温时弼下了马车,带着药童匆匆进了穆府。
偌大的府邸除了家仆,便只有三个主子。
老的老,病的病,残的残。
府中的奴仆行色匆匆,满面愁容,一路上见了温时弼都纷纷避让,生怕耽搁了他误了诊治。
还未进落笙院,远远的便听见穆衡山那如钟的吼声。
管事林长贵心中一紧,连温时弼都顾不上了,匆匆进了院子。
“老爷,温大夫到了。”
穆衡山嘘了一口浊气,瞪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小儿子一眼,大步迎出了屋子。
穆君逢坐在轮椅之上,满脸的冷漠,仿佛穆衡山先前吼的不是他一般,吩咐身后的小厮道:“推我回梨花道。”
小厮应了一声,推着轮椅缓缓朝外走去。
刚刚出屋子,便遇上了匆匆进屋的温时弼。
温时弼伫步与他打招呼:“穆将军!”
他点点头算是回了礼,没有开口,让小厮推着他继续朝外走去。
“站住,你去哪?晨光如今那副模样,你这个做叔叔的就不能关心关心他?”
穆君逢回头看着自己那满脸怒容的老爹,开口道:“我关心他他就会好了,就会不病了吗?我又不是大夫。”话毕,回头道:“推我回去。”
穆衡山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天喘不上来。
穆君逢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开口道:爹,既然知道这是命,争不过,又为何执意要去争。晨光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您不清楚吗?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让他利索的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穆衡山一愣,而后歇斯底里的怒吼出声:“逆子,你给我滚!”
而后扶住身边的柱子,大口的喘气。
林长贵见状大惊,忙不迭的上前帮他拍着后背顺气:“老爷,您可万不能再与三爷置气了,您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穆衡山将心中的那口浊气嘘出来反而感觉好受不少。站直了身子开口道:“老夫不与他置气,这个逆子,老夫要是被他气死了,晨光可怎么办?为了晨光,老夫也会好好的活着。”话毕,眸子就是一暗。
晨光,这个寄托了他全部心血和希望的孩子,实在是活的太辛苦了一些。
其实穆君逢说的没有错,是他太自私,太懦弱,是他不愿意撒手,一次次与老天爷抢人,将晨光强留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