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作,放下窗户隔绝了外面的人声,半响竟然都是静坐,相对无言。
“什么时候回来的?”
久坐无语,温时弼却不得不开口打破了这份略显尴尬的静谧。其实原本他想说的不是这个,话到嘴边方觉不合时宜,只能不甘心的改了口。
不等桑榆开口,外面的小二送了茶水和点心进来,等小二退去,温时弼这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两个茶壶。
桑榆伸手给他的茶盅里面斟了茶,然后换了另一只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温时弼的目光扫过她凸起的肚子她也混不在意,大方的重新落座道:“回来了两日,父王病重,我住在王府。此番,此番约你出来是想让你过府,帮我父王看看。”
温时弼眸子微垂,轻声道:“王爷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去过了吗?”
桑榆闻言猛然抬头:“你已经去过了?”说完,不等温时弼答话,她又问道:“我父王,到底怎么样了?”
温时弼轻轻说了四个字,她面色大变,猛然站起身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坐了下来,看着温时弼,面带哀求之色道:“温大哥,你医术一向很好,你帮他看看,你帮他看看!”
温时弼摇摇头,不忍与她对视:“医术再好也有限度,都说治病救命,可治的终是病,很多时候都救不了命。王爷之所以不再喝药,是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与天争,有些事情却争不过,无能为力便只能顺其自然。”
桑榆摇头:“我不信,我不信命,我只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哪怕是让他多活些日子。”
“桑桑,可以多活些日子,但是代价是要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你是想让他顺其自然的死去,还是为了争个朝夕让他去承受那些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桑榆咬唇,目光神游,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难以做抉择的事情。
她想让自己父亲长命百岁,即便不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可是这若是要建立在他要承受莫大的痛苦之上……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屋子里静了一瞬,她突然眉头一皱,本能的伸手捂了自己的肚子。肚子一阵抽痛,吓得她额头瞬间起了一层细汗。
温时弼也被她这突发的异样给吓到了,忙换了徐嬷嬷过来道:“郡主怕是情绪波动厉害,动了胎气,快送去合和堂。”
徐嬷嬷见状不敢耽搁,嘱咐识香先一步下去通知马车准备,自己和雁书扶着她朝楼下走去。
好在天香楼离和合堂并不算太远,虽然街上这个时候人不少,但还是很快赶了回去。
温时弼给她扎了针,开了一副安胎药亲自给她熬好看着她喝下去,然后看着她欲言又止。
桑榆再迟钝被他这样子看了半天也察觉出来不妥,抬手摆摆手示意徐嬷嬷退下,徐嬷嬷却退到珠帘后面没有再动。她心里剔透,虽然知道温大夫与自家主子关系不错,可到底男女有别,事关自家主子声誉,她退不得。
隔着一道珠帘,她既可以不打搅里面的两个人说话,又能将里面的情形看个大概。至于会不会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她完全不考虑。该她听见的便放在心里面,不该听见的那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了。
里间,桑榆靠在榻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温时弼道:“温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温时弼站在离榻约莫两三步的地方,目光再一次扫过她的肚子,抿了抿嘴才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几个月身孕了?”
桑榆勾了勾嘴角,脸上带着一股子柔和的笑意,那是温时弼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笑容,看的他一阵恍惚。却听桑榆开口道:“还差三天就五个月了。”
“五个月的身子不该这么重。”
桑榆闻言盯了自己肚子一眼道:“我胃口特别好,许是吃的太多,孩子长的快。”话毕,顿了顿,抬眼看着温时弼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温时弼道:“在横山渡的时候,穆衡山没有请军医给你把过脉吗?你怀的是双胎!”
桑榆闻言一愣,还没有来得及欢喜,却听温时弼再度开口道:“但是胎儿脉搏一强一弱,若不好生安胎调养,日后临盆,一活一死不说,你自己也很危险。”
“你有法子对不对?”
温时弼定定的看着她道:“有,我替你开一副药,这一胎不留,虽然月份有些大,你要受点疼痛,但是比起临盆时候的风险,眼下是最稳妥的法子。”肚子里面的胎儿其中一个弱的根本就难以感觉到脉搏,活下来的几率太小,若是胎死腹中,到时候临盆的时候用药就太危险了。
桑榆闻言有一瞬间感觉简直要窒息了,好半天才轻轻开口道:“温大哥,你是在说笑呢吧。”
都快五个月了,再过不久她就能感觉到胎动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堕胎,这是她身上的肉啊!不是她怀疑温时弼的医术,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昨日御医去安王府替安王诊脉还给她把了平安脉,都没有说双胎,直说胎儿健康,养的极好,就是肚子太大,要稍微控制食量,尽量多多走动。怎么突然一个就变成两个然后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呢?
温时弼突然就烦躁起来,为了不让桑榆看见榻脸上的异色,猛然转身道:“桑桑,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拿你的身体或是生命开玩笑的人吗?你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肚子里这个若是没有问题,生下来固然好,可是眼下他或许会威胁到你自己。”
“你也说是或许不是吗?”桑榆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正因为有了两个孩子,所以我跟清楚这种骨肉相连的感觉。他在我肚子里头不是一团肉而已,是活生生的生命,如你所说还是两条。我怎么可能因为那些或许有的危险就去残忍的抛弃他们。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想法子将他们生下来。”
话毕,坐直了身子要下榻,温时弼猛然抬头道:“你做什么,你好好在这里躺着,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