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兔将父亲的那辆阿斯顿马丁开了出来,飞速地行驶在沿海公路上。
想起自己那时曾经开着悦姗姗的那辆玛莎拉蒂,在这条公路上撞到了薛清凌的车子。
“小姐,这样您也能撞?”薛清凌当时惊讶的表情搭配在他那张温和清癯的俊脸上,叫一个滑稽。
唇角不自觉地一弯,心中却又泛起一阵堵闷。
当初她开着不足三百万元的玛莎拉蒂,都觉得双手有些微微发抖,而现在她坐在被称为“天价汽车”的阿斯顿马丁里,却也依旧是可以将这辆车子开得比飞碟还要生风。
当你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再在乎,不再像是最初那样的怯怯弱弱,小心翼翼。
失去的,改变的,又是什么。
车子在Leo刚刚告诉她的尚品会所门前停下。
望了一眼摆放着优雅大提琴的橱窗,沈小兔对着后视镜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嗯,足够精致,也足够干练。
一件白色春装,蓝色的及膝裙剪裁精致,玉色丝袜包裹着纤长的双腿,细致的脚腕下一双细带高跟鞋,将她整个人衬得优雅而职业气息十足。
最后对着镜子微微弯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沈小兔打开车门,便径自下了车。
在门口报上了Leo事先通知过她的包厢名称,服务生听到之后微微颔首,恭敬地将她带到了这间整个会所最为豪华的包厢门口。
深吸一口气,轻轻地伸手推开门。
包厢里灯光浅淡,氤氲的光线衬得房间里两个精致的男人都是致命地迷人,一个五官深邃笑容温润,一派绅士风度,另一个则是神情慵懒眸光清冽,全身散发着那种独属于王者一般的气息。
自然,那个带给她强大的压迫气场的后者,便是她一直都惧怕着的小新。
听到门的响声,两个男人一起侧过了头去看她,Leo见到是她便立刻笑了起来,道:“Iris,快点过来,我们现在刚好聊到你的设计。”
沈小兔微微笑着应了一声,游移的眸光不经意地与对面那道冷冽的光芒碰撞,震慑得她心中不由得狠狠一颤。
迅速地将几乎要掩饰不住眼底情绪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避开了与他的对视,沈小兔微微颔首,轻声打了个招呼:“慕社长。”
然后便走到Leo的身边坐了下来,径自拿了一只玻璃酒杯,拿过桌上的红酒自己斟了一杯。
虽不常饮酒,但她也认得那是1985年的柏图斯。被誉为“酒王之王”的柏图斯既然无论是品质还是价格都凌驾于其它波尔多红之上,酒精度数自然也不会败。她知道,这酒的度数比一般的红酒要高得多。
暗暗压下了心中涌动的尴尬和紧张,沈小兔端起酒杯来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见了一声门响。
“小兔妹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沈小兔连忙转过头看了过去,门口的人一副古铜色的皮肤,一口洁白的牙齿,一副大大咧咧的笑容,不是林微然又会是谁?
沈小兔这才注意到,慕新砚身边的沙发上还放着一件西装外套,想必那就是林微然的。
沈小兔心中一惊,从前早已习惯了的“小林子哥哥”的称呼差一点再次脱口而出,却是又生生地顿在了口中。
这样矫情的称呼,似乎只有在那个人的宠爱之下,她才有资格叫出来的,不是么?
但是,正如她那天所认识到的一样,没有了他的宠爱,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所以,从前那些她一直肆无忌惮的日子,从现在起也应该也不复存在了吧。
微微一笑,不知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只是淡淡地晗了晗首,以示礼貌。
林微然见沈小兔这样客气疏离的表现,也不由得一愣,半张着口想要说些什么话,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在慕新砚的身边坐了下来。
沈小兔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自己昨天晚上刚刚赶出来的效果图,放在茶几上,向着慕新砚的方向微微推了推,淡淡道:“这是慕社长吩咐我做的总体设计效果图,请过目。”
慕新砚面无表情,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放在桌上的图册。
很美丽的画面。
山峦叠嶂之间,隐隐约约地藏着风格各异的城堡一般的建筑,蜿蜒在山间的道路若隐若现,在阳光的笼罩之下像是一条条金色的丝带。
心中似乎有什么清浅地流淌而过,带着些微微的暖意,更多的却是刺痛。
却是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淡淡道:“Iris设计师,辛苦了。”
沈小兔心中微微一颤,低低地垂下头,没有做声。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说话已经必须要这般客套了呢?
Iris设计师,慕社长。
那些冰冷的称呼后缀,似乎就如同面前的男人此刻的面孔一样吧,冷漠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正在思绪中混乱着,沈小兔却又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冰冷漠然的声音,带着些她再熟悉不过的讥讽。
“Iris设计师,你是新人么?”慕新砚的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什么意思?”沈小兔抬眸看向了他,眼中充满的尽是疑惑和不解。
“如果你不明白在上交效果图的同时也应该要将手稿一并交上来的话,我想我很乐意将这些最基本的知识告诉你。”慕新砚唇角微勾,淡淡地轻声讽刺道。
沈小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重物击打了一下,无声地下沉,再下沉。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就算她是第一次涉足建筑设计行业,但是在此之前她也曾经和学设计专业的悦姗姗一起去听过课,曾经被慕老爷子派去做过设计总监,又曾经在维也纳Lucas那里做过了四年的设计师。
这样的规矩,即使是新人也是应该该了解的,她又怎么会不懂呢。
可是……那张已经面目全非了的手稿让她要怎么交!怎么交!
死死地咬着下唇,沈小兔在心中暗暗地纠结着,似乎全然不知整个包厢里的三个大男人都在齐刷刷地盯着她看,等待着她来回应慕新砚的答复。
“Iris?”终于,Leo忍不住轻唤了她一声,沈小兔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沈小兔低垂着头,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了余下的那张纸,双手奉上。
慕新砚没有伸手去接。
她的一双纤细的小手,便就那样僵在了空气之中。过了片刻之后,那纸张安静地落在了慕新砚面前的桌上,沈小兔便沉默着收回了自己那双尴尬的手。
一双冷眸再次淡淡地向沈小兔递过来的纸张上轻轻一瞥,目光在那片似乎被涂抹开来的炭笔痕迹上停顿了数秒,男人眸光淡然不变,口中却又再次吐露出鄙薄的讥词:“你用它当抹布来着?”
沈小兔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咳……小兔啊,你看看,你今天来得这么晚,不觉得自己应该表示一下么?”林微然干咳了一声,然后继续拿出他那幅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来,试图缓和一下已经冷场的气氛。
沈小兔微微呆了呆,最后又轻轻地一笑道:“表示。是自然要有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我还应该先要做一切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林微然皱了皱眉,这样一个学会了卖关子的沈小兔,还真的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得很。
沈小兔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轻轻地拉开大门,对着站在外面的服务生淡淡吩咐了一句:“去找几位你们会所的金牌小姐来。”
服务生听到她的吩咐后恭敬地鞠了一躬,应声而去,沈小兔回手关上了门,转过身来,却发现三个男人都在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她。或惊讶,或复杂,或疑惑。
沈小兔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挂在了墙上,露出雪白的肩颈肌肤和脖颈之下两道精致的锁骨。
转身走回到了座位上,沈小兔端起桌上的高脚杯,微微笑道:“三位,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是我来得最晚,按照正常的规矩来讲,是不是我应该喝三杯酒来自罚才是?”
林微然刚想要点头,却只觉得身边似乎有一道冷冽的光芒倏地划过了自己的身体,于是他连忙陪笑着说:“不过小兔妹妹情况特殊,只喝一杯就可以了。”
沈小兔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爽快地对着林微然轻轻地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道:“林大哥,今天我来晚了,真的很对不起。这一杯,我敬你。”
林微然听到沈小兔突然变换了的称呼,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别扭,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沈小兔手中的那一杯酒已经一饮而尽。
林微然笑了笑,自己也连忙喝了一杯。
沈小兔伸出手来从桌子上拿过了那瓶“酒王之王”柏图斯,兀自又斟了一杯。
“Leo,今天本来是陪同你,可是我还是来晚了,实在很抱歉。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非常照顾照顾,真的谢谢你。这一杯,我是敬你的。”说着,一杯酒再次倾喉而下。
Leo没有说什么,笑了笑,也端起酒杯来痛快地喝了。
第三杯,沈小兔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他的眸光似乎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玻璃酒杯中,暗红色的液体折射出绚丽的波光,白皙的指尖微微一扬,沈小兔将酒杯对慕新砚轻轻举了举,低声道:“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似乎并非仅仅是针对她今天的迟到。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如果不是因为包厢里此刻安静得几乎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或许她的声音便会就此被湮没,无人听到。
静默了几秒钟,沈小兔再次将杯沿靠近樱唇。
慕新砚依旧是慵懒地坐在那里,眸光丝毫未向沈小兔的方向移去半点。
安放在裤侧的白皙的掌,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拳。
暗红的液体,随着沈小兔的动作一点一点向她樱瓣一般的唇靠近。
胃部骤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绞痛,沈小兔微微皱了皱眉,抬手不动声色地按了上去。刚刚还没有吃什么东西,本来就不会喝酒的她两杯红酒下肚,便已经开始觉得胃痛。
坐在对面的男人,眸光微闪,长指轻扬……
空气中有什么声音忽然划过。
“各位老板们好。”门被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了几位衣着光鲜,妆容艳丽的女子,齐齐地向他们打着招呼,其中一个女人开始用媚死人的声音报着自己和姐妹们的姓名。
沈小兔刚刚要入口的红酒便放了下来,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心中不由得暗暗道,这几个女人还真不愧是金牌,不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艳丽得足以让人心花怒放。
于是,坐在对面的男人原本要去夺沈小兔手中酒杯的那只白皙的手,便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随即,林微然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个淡淡的眼神向他扫了过来。只是那么一瞬,便又收了回去。于是趁沈小兔分散注意力之时,林微然便劈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嬉皮笑脸道:“小兔妹妹,这杯酒,我看就免了吧。你的酒量是什么样子,我们大家也都了解,慕大社长想必也不会因为你这一杯酒耿耿于怀的,对不?”说着,林微然轻轻地瞄了身边的慕新砚那闲适的表情一眼,在心中暗暗咒道为什么每一次这种掉身份的事情都是由他林微然来做。
而脸上却还是温和的笑容不变,对着几位刚刚进来的小姐淡淡道:“过来坐吧。”
一时间,包厢内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方才那略微有那么一些尴尬的气氛,此时此刻也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