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声,像是什么厚实东西摔在地上,似碎未碎。
我与许镜良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往楼下跑。
母亲睡在楼下,何华镜守在她身旁,母亲平日里就算不是很爱管他,但心里还是有他的,我是这样想的。然而,当我们到了楼下,在门外听到母亲的尖锐的骂声以后,不知不觉,我忽然觉得心里痛了。
母亲骂他:“你又是谁?凭什么呆在我的家里?你跟我有一毛钱的血缘关系吗?我告诉你,我在心里一点都不讨厌许镜良那个小杂种,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是你!要不是你,我会失去他吗?我等了这么多年,最后等来了一堆白骨,要不是你,我用的着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吗?啊?”像是陷入泥潭,我连看许镜良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他们的姐姐,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舍弃其中的任何一样,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从来都不知道母亲她心中的怨恨,已经到了这样深远的地步。更加令我可笑可悲又心寒的是,到了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为何那个时候我会说那句话——“我不要一个人。”脚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房门忽然打开,我都来不及躲开,只得惊恐地抬头看去。
母亲从里面冲出来,侧脸扫向这边,眼睛忽然一亮,忽视了我前面的许镜良急急忙忙向我走来,扯着我的手臂说:“我的小乖乖,咱们走,坏人都来了!”我大吃一惊,心里偶然划过一丝可能,全身都不自主地颤抖起来。紧紧咬着下唇,我缓缓地抬起手,在母亲眼前挥了挥——目光基本上没有变动。她低着头,好像我还是四五岁的时候,拉着我想要离开——就和那一年一样,她突然收到许镜良母亲的信。信上明明确确地说清楚,许成安和自己都得了不治之症。她道了歉,肯请母亲能好生对待许镜良。
母亲早就知道,知道许成安回来也是走,所以才索性当作没有回来。她等了那么多年,他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心脏疼得抽搐,眼泪轰然而下,连呼吸都快缓不过气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无声地倾身抱住她,眼泪肆意流淌。
何华镜和许镜良都没有见过母亲犯病,尚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华镜从房间里出来,我放眼呆呆地望去,他是我的家人,可是代替母亲道歉的话,我确实怎么都无法圆满。
何华镜怔怔地看着我,忽然上前一把将我和母亲拉开护在身后,小声道:“她……老妈行为有些过激,你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你别忘了你自己……”那是我妈!“我扭身抱住母亲,伸手狠狠抹了一把泪,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许镜良,狠狠心道:”我送老妈去医院,你要是介意她的话你就随意,你要是不介意,就等我和小镜子回来跟你解释……“他眼神闪了闪,没有立刻回答。我也不理睬他,扶着母亲就走,只是,到门口的时候,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他,胸口弥漫着我浓烈的不舍,可是我却不愿开口。
皱眉忍了一回泪,我又不自主仰脸去看何华镜。他却是淡淡的,好像没有听到那些话,一只手搀着母亲,另一只手紧紧稳着我的手臂。
“对不……”臭花花,闭上你的臭嘴!“我才刚一开口,他便打断了我,一幅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挑了一下左眉头,歪嘴笑道:”你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没关系我爱你我不爱你';的客套话,就我对你那破样的了解,你用得着装吗?“我噎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直哽得翻白眼。他斜眼看我,又忙哄着,咧嘴笑道:”你别生气啊,我跟你开玩笑的!真的,我啊,承受不起你的道歉,行了吧?“这话还比较中听,那口气自然就咽下去了。母亲刚刚闹了一阵,现在又没什么精神了,直软软地往我怀里靠,压得我不进反退。何华镜斜着身子往前拉,越来越重,不觉回头看,一见变明白了,无奈地蹲下身,叹道:”我说花花,你难道就不会开口说么?“我咬牙将母亲往他背上递,一漫不经心答道:”我不喜欢求人……老妈这是这样的……“我不需要你求我!”他用力紧了一下母亲,咬牙试了试,才稳住了步子,继续道:“你只要开口说就好了,你说了我就知道了,否则我要用很久才能看出来你要什么。”我怔了怔,失笑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骂道:“你大爷的都把泡女生的话拿出来了,说,是不是在学校闯祸了?”他的步子歪了歪,又很快回归了正轨,不屑道:“哼,要是我们学校的女生都是跟你这样儿的,我还用得着追吗?”我:“……”心因为母亲犯病的紧张蓦地舒缓了几分,我长舒一口气,原来困难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真的很好呢。
“您好,病人的家属?”何华镜抢在我前面点点头。医生看了一眼病历,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刚刚调出了病人之前的病历,精神分裂症,记忆产生落差,病人犯病时的记忆停留在最深刻的那一段,就会做出有悖现在事实的事情来。病人一共犯了三次病,第一次是因为直接刺激以外,第二次是因为幻想气愤的间接刺激。直接刺激已经完全过去了,那也只能推测,这一次病人是又受了一些间接刺激。可以找出刺激源,以后就尽量不要让它们出现在病人的面前。”何华镜点点头,他完全不知道之前的事情,但还是很认真地听很认真地理解。“那这次我母亲她……”病人此次要住院疗养,配合服用精神药物……当然,如果你们答应的话,也可以将病人送到精神病院……“不用了!”还不等医生说完,何华镜忙摆手打断了。医生面无表情地顿了顿,扫了我一眼,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