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华镜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没有其他因素只有关心。我无端有些心虚,要开口解释,他却一把搂过我的肩,乐天道:“医生都说没什么大事了,花花,你还是赶紧休息吧,正好也回家给镜良好好说一番,我在医院照顾老妈!”他说得急,也根本不管我是否有话要说,伸手替我打开电梯,静静地在我腹部盯了几秒,忽然笑呵呵道:“乖孩子,以后你就叫我大舅了,噢呵呵……”我哭笑不得,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就开始盼着当舅舅了。
他又盯着我的脸看,嘴角含了一浅浅的笑,犹豫着建议道:“你告诉杨明宇没有?还是将他叫回来,两个人共同承担了这些,以后遇到了什么风雨都不会再害怕了……”我浑身一抖,心肝差点飞出去了。何华镜这厮一直都不正经,现在说出这么深奥的话,就跟交代遗嘱一样可怕。
接收到了我的揶揄,何华镜的脸色有些小不自然。不过他是脸皮厚习惯了的人,自然就不会有多尴尬,捂唇咳咳,退出电梯,一直看着我直到电梯门合上了。
我确实还很着急,许镜良比他犟,青春期孩子自尊心太过明显,正是犯中二病的大好时光,许镜良被母亲的那些话刺激,很有可能就走了。不过何华镜的话却像一剂安定剂,他明明白白地说,我只需要回去对那孩子解释,就是说,他也愿意相信,那孩子还是在家的。
然而,回到家的境况,却印证了我心底的不安。
奶奶见我回来,忙从小屋里出来,道:“你妈的事……我知道了,你还是放心些,镜良那孩子来时跟我说,叫姐姐放心,他会回来上课的。”我怔了怔:“奶奶……”我其实很不愿意知道她埋怨母亲,但是她的语气很明显。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纵使她的儿子曾经对不起母亲,可是现在许成安死了,母亲的埋怨责怪都再不应该存在了,她就是那样认为的。可是,她为什么不换个方向想,许成安是死了,但是我的母亲还活着呢?为了她的儿子,我母亲白白守了十八年的活寡!
心里不欢喜,我关心许镜良是一方面,他是我弟弟,我的责任,但是母亲,我却是我的依靠。
奶奶见我神色淡淡的,不由收了脸上的埋怨,换了副脸色,不经意问:“你肚子里是不是有了?我见何华镜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怔怔地看着她,她脸上闪过忧色,却不知是为谁,思量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却是暖心的:“无论是你妈的事情,还是镜良的事情,你都暂时不要管了……好生照顾自己!”我心里动容,鼻子泛酸地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我一样,才杵着拐杖转身离去了。
爷爷死得早,听母亲说,爷爷死后她就一直怪怪的的,我和何华镜小时候都不怎么和她亲近。一直忽略了奶奶在我生命里的存在,却不知何时,她居然蹒跚成这样。我酸了酸鼻子,小声道:“奶奶,你也是,养好身体以后等着享我的福啊!”她的背影怔了怔,似幻似真。而我却不知道,就是那么一句话,那么一个瞬间,有些事情就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她不说,我或许也永远不知道。但是在她后来离去的时候,又偏偏坦白了一切,可是我却也,只能默默地接受那一切。
累了一天,沾床便睡了个干脆,直到手机铃声将我吵醒。
我眯着眼睛摸索到手机,打开来接听:“喂……”镜子,是我!“杨明宇啊……”你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他语速急切,似是在压抑着心底的激动。
我一阵莫名其妙:“在家里呀,好累,刚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啊……那你继续睡!啊,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他顿了顿,紧张兮兮问:”镜子,你是不是怀孕了?“?
“你家的那只小的跑省会来了,是他告诉我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会不会痛啊?”我哭笑不得,虽然心里疑惑许镜良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还得先安抚了电话里瞎激动的那只才是:“你以为这么快就可以生下来啦?神经病!怎么会痛呢?啊,对了,许镜良去找你做什么了?”不痛就好。“他压下紧张,”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工作,忽然接到他的电话,他好像是过来找人的。“找人的?他的舅舅和舅妈上次不是都……”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了。”我压下心里的好奇,认真道:“那小子刚刚跟家里闹别扭了,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他放三天假,你有时间就带他到处看看,但是一定要按时送回来啊……”他现在不在我这里,他刚刚有跟我打听他舅舅的事情,可能去那里了。你放心好了,我会看好他的。“那就这样了,拜……”等等……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跟那小子一起回来……“我点点头,可是一想到他又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奶奶正好推门而入,想必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的。
我撑着床板起身,看着她说:“杨明宇刚刚打电话来了,说镜然去了他那里,可能去找他舅舅什么人去了。您别担心,杨明宇会照顾好他的。”她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很明显心思不怎么在这件事情上。我藏不住话,直接问了出来:“您可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你……肚子里面有了,你打算要怎么办?“我有些莫名,她现在怎么会忽然关心起我?可还是乖乖地回答了:”杨明宇跟我说,要是怀孕了的话,就把婚结了。“她沉默不说话,只垂着眼酝酿,良久以后,才缓缓道:”你结了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妈和我又不能工作,这镜良还未成年,他和镜然读书……“一句话便将我说冷了心,她最关心的就只有她的那个孙子,还扯上何华镜在那里说事。
她见我不作声,又小心翼翼建议道:“不然……你先把孩子拿了,婚过几年再结,反正也还年轻……”我脑袋里面一轰,其他的话什么都听不见。想死了想破脑袋,我都没有想到她会叫我拿掉孩子。我默默地看着她,良久以后,才哽咽问:“您……您难道就……不想看看你的重孙子么?”她怔了怔,垂眼漠然:“我只能顾我眼前的,再远一点儿的我都顾不上了。”她这话已经说到了尽头,我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穿了一半的衣服又褪了下去,偏头蒙进被子里,连晚饭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