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荻花秋瑟瑟(下)
小袋子2019-02-25 13:094,398

  众人纷纷回头,而那俏丽婢女也吓得一哆嗦,抬头望向深深地甬道里宫人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女子朝他们走来。

  转身之前文瑾瑜嘴角含着一丝诡谲的笑看向那像戴着面具脸的华衣女子,而她也正瞬也不瞬地留意着文瑾瑜的一举一动,她刚才就觉得文瑾瑜那番话怎么说得不早不晚,现在她才算明白了其用意,回了文瑾瑜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她也很期待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呢,如果一进宫就有人就替她除掉自己身边最不喜欢的人,她又何乐而不受呢?

  她俩神情变化的这一切却都落入刚才那位声音动听的美人眼中,面纱下的她秀眉微蹙,神情若有所思,这是进宫第一日就已经在宫门边发生了命案,恐怕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平了。

  入宫的小姐及一并的随从宫人像拉开的拉链一样都自动地让出一条道,太监宫女都已或跪或福身地向来人施礼。步履沉阔走在前面,妆容端庄内敛又不失气度的正是太后身边总领掌事的姑姑月琴,她身后跟着一位同样气质不俗较之略微年轻的,是负责这次入宫修女教习诸事的女官法铃。

  听到跪迎的太监口中喊的是给两位姑姑请安,各位小姐的随侍婢女也跟着行礼请安,小姐们微欠身行个半礼。那个俏丽的女子此时跪在地上双臂撑着石板砖面,忍不住扑簌簌地发抖,碧痕跪在她隔壁,斜眼看见那婢女抖得和筛糠子一样,这才知道小姐刚才为什么不自己教训她,反而好言规劝。

  这宫中一大忌讳就是奴才过于嚣张跋扈或仗势欺人,就算是皇帝太后身边的红人当起差来也是小心翼翼,侍奉主子管教下属都要拿捏好分寸,从不敢欺软怕硬或者见风使舵,因为这是太后最痛恨的,只要有话传到她耳里,一经查实免不了一番严惩,重则可能丢了性命。

  月琴挥手免了秀女们的请礼,又欠身向诸位小姐回了一礼。她转身对身边的法铃说:“今日此事我会查明之后再回明太后,现下莫要耽误了今天教习安排,烦请法铃姑娘和宫人们先领了秀女们先去拢翠宫安置,如何?”

  法铃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想管这档子分外的事,闻言微笑着顺驴下坡,连连称好,只留下几位宫人和所有随侍入宫的婢女们问话,选秀的女子们都先随法铃去了住所。

  小姐们一走,月琴处理起来也方便,无需顾及这些丫鬟主子在场的面子。碧痕自然也得留下被问话,她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倒不是因为自己差点踩到那位小姐,而是担心宫里会彻查那位太监之死,怕会牵连到小姐和整个文家。

  碧痕到晌午时分才回来,文瑾瑜自己已经将东西归置妥当,正在喝着茶等宫人送膳食并通传下午教习的内容。碧痕同其他几个丫鬟由小太监引着从中门进来,其他那些婢女应是同住在这东苑秀女的丫鬟,其中便有苏小姐家的,方才苏小姐已经不请自来拜访过文瑾瑜,无非就是谢谢她今早宫门外相助,接着又半是试探地问起她入宫的事宜,文瑾瑜只微笑着不咸不淡地应付她几句。

  碧痕一进屋就拉着瑾瑜到坐榻上,一脸得意的样子,文瑾瑜抿嘴淡笑,看着她又是掩门又是关窗地忙活。

  “小姐,姑姑说这次念在她不是宫里人,也看在她主子家的面子上就不重责,只是打发她出宫了!我觉得真是便宜她了,可她却哭得跟泪人似的,说她是忠心为主,最后眼见没有转寰的余地又死乞白赖地想拉我下水,说我杀了那个太监,幸好其他婢女和宫人作证,我当时手都被抓着,哪能行凶呢?”

  说到这,她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这样说好像不妥,虽然不是她杀的可也是和她有关,她讪讪笑着,接着说,“不过我真心不明白,这皇宫有什么好的,规矩那么多,她怎么被送回去就那么难过,我看她也不是什么三贞五烈的忠仆模样。”说到后面碧痕是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文瑾瑜笑了笑,拍拍她的手,“你没事就好。‘人各有志’,你看她一个丫鬟穿着成什么样,进宫免不了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倘若她主子得宠,那么以她的容貌心气,你觉得她不会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吗?”

  文瑾瑜点到为止,碧痕了然地哦了一声,她还真看不出来,一个丫鬟心气这么高,居然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不过小姐,你知道她家小姐是谁吗?”碧痕一副神秘的兮兮的样子,压低声倾身上前,“她可是镇远大将军的嫡女,人家不是说这个将军的女儿是个五大四粗的吗,怎么也进宫选秀,君上能看上吗?”

  闻言文瑾瑜也有些惊讶,之前没听说过她也是备选的秀女,而且镇远将军一家现在都随他镇守在边关,如此千里迢迢将她送来选秀,确实颇费一番心思,只是这心思不知道是皇帝在动还是将军在动。

  用了午膳睡了一个中午觉,便被传去教导宫中礼仪以及关于过后一些选秀事宜安排,听了一个下午繁琐的规矩,文瑾瑜回来就觉得没什么精神气,吃了些太后赏给众秀女的点心后早早就去歇息了。

  月上树梢她才转醒,这几日都没出去活动过的朝天椒实在憋得慌,虽然知道现在进了宫不是很方便,但还是禁不住外面溶溶好月色诱惑,没敢惊动碧痕亦不换装就悄悄溜了出去。

  纵使平时在宫外总是明目张胆在屋顶上穿行,但现在毕竟是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她还真不敢这么嚣张。毕竟小命要紧,先跃上拢翠宫东苑的屋顶,趴在上面四处张望,先了解清楚驻守侍卫和巡逻侍卫的位置后才好行动,免得被撞见了还以为是刺客,就算今日没换装说是秀女出来瞎晃也免不了要惊动那个太后,必定牵连家人甚至驱逐出宫。

  想到被逐出宫,朝天椒原以为自己会很乐意,可内心居然萌生一种不甘。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居然不愿意,她此刻完全沉浸自己的思绪中,全然忘了自己正以十分不雅的姿势趴在皇宫大内的屋顶上。

  忽而闻得不远处飘来铮鸣琴声,朝天椒侧过脑袋四处探望,不明白这么晚了还有谁在抚琴啊,好奇心顿起在屋顶上匍匐前行,循声而去,在不确定地面安全的情况下她只能在屋顶暂时装猫了,可是越过拢翠宫,又过了几个不知道是什么宫殿的屋顶,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一个雕花拱门后郁郁葱葱的是枝叶繁茂的花草世界,虽然因为夜深而看不清门匾上的几个字,但朝天椒猜这大概就是皇帝家的后花园吧,她冷哼一声,还真是奢华吖,这草草望去,她目力所及依稀能辨的就有好几种珍稀的树木,那都是她在文瑄和镜吾带回来的书上看到的,还不曾真的见到,如今近在眼前她又怎能不下去好好细看一番,而且树多好藏身嘛。

  朝天椒悄无声息地从屋顶飞身跃下,恰巧落在一棵刺槐树下,一串串垂悬倒挂的刺槐花在风中轻轻荡悠,淡淡的香气窜入瑾瑜的鼻尖,她贪婪地吸吮着这自然的气息,那琴声已经越来越近,朝天椒敛气屏声,猫着身子穿过那些繁杂的树木,琴声已然近在咫尺,她四下张望,却原来是从人工堆砌而成的一个小山上的凉亭里传来,她往前挪了几步,心神却似被此情此景此音所摄。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披着月光临几而坐的身影,俊挺的侧脸对她来说已经是很熟悉了,只是琴声幽咽带着难以化解的情思令朝天椒心下有些黯然,有一种情愫在她的心中顷刻间就要破土抽芽,她见过太多美好的人,美好到她觉得不真实,比如文瑄,比如镜吾,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却让她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心疼,他此刻就像是一个愁字幻化而成,指尖流淌出的、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带有几分凄然的无奈与思念,朝天椒似乎都能感受到。

  她几乎就像上前,亲自把这令人揪心的愁字给打碎,可是她没有,身体另一个自己警铃大作,挣扎着似乎要将朝天椒的意识驱赶,她只能接受警告,妥协不敢前行,她席地坐在花瓣落成的席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假山上的人影,月从他的斜前方慢慢地高悬于那楼亭顶上,他始终没有停过,而朝天椒也似乎痴了,一动不动。

  忽然,他开口了,朝天椒霎时灵魂也归位,支起耳朵细细去听。

  “虞公公,孤为何觉得心中苦闷难以排解?”旁边伺候的太监总管连忙上前一步,垂首弓身慢慢答道:“奴才不敢妄自揣度君上的心事,只是奴才以为,兴许过几日君上便不会一个人独自苦闷,无人可诉了。”

  “哦,此话怎讲?”柳暮白声音顿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虞公公,嘴角轻挂着笑。

  “过两天就要大选,如果新娘娘入了宫岂不是有人同君上作伴了吗?”

  闻言柳暮白不置可否,苦笑着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愁的就是这个。生在帝皇家,虽然身份尊贵为天下主,有时候却连关乎自己一生的事都做不了主。”虞公公似懂非懂,点点头暗自忖度这帝皇的心思。倒是朝天椒心中有些酸涩,像是吃了不当季的李子一样,酸涩中带有一些苦,也许她能懂柳暮白心里的感受。

  “君上乃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人臣,天下有什么女子,只要您喜欢,召进宫来陪伴君上不就可以了。”

  朝天椒蹙了蹙眉,这是什么歪理谬论,敢情史上那么多荒淫无道的皇帝都是在这个思想理论指导下而制造出来的。

  柳暮白长长地叹了口气,琴声戛然而止,他撩袍起身,倚着亭柱望向高瓦红墙外那轮皓月:“可惜,她也许就不在这普天之下、不属于这率土之滨,恐怕四面高墙留不住她的人,甚至还可能伤了她的心!”

  听到这,虞公公才大约明白这皇帝心里是有人了,可就不在这入宫候选的秀女里面,他向来只会忠心踏实地办差事,不会油嘴滑舌地讨帝皇欢心的那一套,这也是为什么柳暮白愿意留他在身边伺候的原因。他寻思着皇帝这会子怕是因为选秀日子近了,又想起那女子,正伤心呢,他本不该去触这个霉头,可如今这夜已深,明日还要早朝,他踌躇了半晌,终于还是讪讪地凑上前开口:“君上,您看这已经打过三更了,今日您又批了一天的奏折,还是早些安置吧,不然太后知道了又该担心,责怪奴才们不会伺候了。”

  柳暮白回头看着他笑得一脸为难的样子,也跟着笑了,“也罢,你且先回去吩咐小厨把桂花莲子羹给温上,孤想自己慢慢散步回去。”

  “诺!只是,君上您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妥,还是让个奴才在前头给您打个灯笼稳妥些?”

  “孤想静一静。再说这事皇宫内苑,有那么多侍卫能出什么事?”

  见皇帝态度坚决,伺候他几年,他的脾气虞公公也算是了解了,只得领命退了回去,沿路吩咐各宫门前的侍卫和宫人们都小心伺候着,别惊了皇帝的驾。

  待虞公公走远了,柳暮白才慢慢地提着袍子从假山亭上走下来,随着他越走越近朝天椒心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有种做贼心虚窥探他人心思的感觉,她紧张地微撰双手,眼光像胶在他身上一样,随着他的举动来回。

  原来当皇帝的他是这个样子,一样的剑眉星目却始终舒展不开的样子,一颗心紧张地提着,由高兴欣喜到他走远后渐渐有一种失落和怅然,朝天椒有一种忍不住追上前告诉他我就是进宫的女子之一的冲动,可是她知道现在绝不是最好的时机,再说她也不敢确定他口中的那个她是不是自己。

  她再往前伸伸脖子,已经看不到人影了,朝天椒也准备撤了,腿刚一动却从脚掌心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她一个重心不稳,伸手想去扶身边的树干,却没摸准,整个人又跌坐回地上,在花草丛中发出“嘻唰”的轻轻一声。

  朝天椒立马警惕地四下张望,幸好自己动作幅度不大没有引起巡逻护卫的注意。正待扶着树要重新坐起身,身后却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尽管她反应极快,一柄泛着白光的凉悠悠的匕首还是搁在她的脖颈间:“姑娘听墙角也听累了吧?要不在下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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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红尘终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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