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星星
小袋子2019-02-25 13:093,207

  华芙宫的寝殿内,蜡烛耷拉着脑袋闪着微弱的光芒,茄皮紫釉狮耳琴炉内伽南香攀着空气萦绕在殿中,帘幔前的两株滴水观音也被熏得昏昏欲睡,淡紫色水晶珠帘后是曳地的绿烟萝,拂开绿烟萝便可见白色的轻纱,隔着薄薄的这层轻纱可以看见某女侠正四仰八叉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她双眼呆滞地望着头顶的承尘,心里的情绪百转千回,一下子是柳暮白那不染铅尘的笑,一下子是苏子誉那略带挑衅邪佞的眼光,一下子是苏子瞻那耍赖皮的眉眼,最后定格在祁连玉那略带嘲讽的一张脸上。是了,许久没他消息了,如果他现在见到自己这般,必定也要把握机会将自己从头发根到脚底板嘲笑一番吧。

  想到这,朝天椒翻了个身像只大王八一样趴在床上,悠悠叹了一口气。恍然记起自己入睡前,诗蕊似乎守在门外。此刻再无睡意,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起身拨开重重帷幔,从衣架上取了披风松松地系上。正待推门出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折回了屋,打开衣橱一阵翻箱倒柜,取出厚厚的一件毛裘复又出去。

  听到身后的厚重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一条缝,正在闭目养神的晏凝警戒地回头,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左边伸一伸,右边抻一抻,很是鬼祟。晏凝屏气凝神,提剑而上,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朝天椒倏地抬起头来,晏凝一掌击来,堪堪收住了势头,停在朝天椒头顶上方,就瞧见那毛茸茸脑袋下露出的一双忽闪忽闪的杏花眼。

  “娘、娘?”

  “嘘!”朝天椒总算侧着身子出了门,没惊动殿内守夜的丫鬟。回头瞄了瞄殿里,轻轻将门合上,解开那件毛裘,兜头盖在晏凝的身上。

  “我睡不着,出来数星星~”

  “……”

  朝天椒自顾往庭下走,见晏凝正在解那袍子便道,“夜里冷,特地拿给你的,别脱了~”

  “哦~噢,谢,谢娘娘。”晏凝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要跪下谢恩。

  朝天椒抬手给拦了,半眯着眼,啧啧道:“你这娃,怎地看起来傻乎乎的~”

  “……”晏凝暗自腹诽,娘娘你好像比我还小个一岁吧。

  “别跟着我了,我且到那亭上坐坐~”朝天椒走了几步,没回头,听到后面的声音便淡淡吩咐,果然便再没有脚步声。

  而此时站在几步开外,刚才另一个门出来的苏子誉负手而立,看着朝天椒的背影浮上一抹清冷的笑。

  不知为何这亭中没有桌椅,朝天椒绕着亭子走了一圈,左右瞄了瞄,见方圆几里都没有别人,敛了敛衣裙足尖一点,人已落在亭上,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揭瓦上梁,后来她自己分析,大抵是某位圣人曾说过“站得高,望得远”,所以自己便时常向往着这种高境界。

  才坐好,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通体莹润的翡翠酒壶,揭开盖子,将鼻子凑上去,像小狗一样抽了抽鼻子,一缕甜甜的果酒香气窜入鼻端,引得她垂涎不已,对着壶嘴猛喝了一口,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在亭子外的月亮门,苏子誉身上仅着一件白色中衣,外面随意地搭着一件外袍,褪去了帽冠与护额,仅用一根绛红的缎带松松系着满头青丝,脸上神情一派惫懒,抄手斜靠在月亮门上,眼睛定定地看着亭子顶端的那个身影。她略微歪着脑袋,抬着手对着天上一阵比划,口中念念有词,恩,此情此景,看着像什么呢?

  苏子誉凝神想了想,对了,像个疯子。不过又确然十分好奇她在看什么,说什么,当下也是一个纵身,落在她后方,原以为自己动静极轻的,没想到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还是跟来了?”她没有回头,许是喝了酒,声音听起来糯糯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苏子誉愣了一下,忽而想起方才那一幕,想来她是误认自己是那个婢女了。苏子誉没有开口,又听她接着道,“小时候,我爹告诉我,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所以,那些爱你的人并未真的离去,而是在天上看着你,你说,天上那颗对着我梦抛媚眼的,是不是我娘?”

  “……”如果不是醉得不轻,便是病的不轻。苏子誉虽没有开口,但却是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费力在天上寻了半周,结果发现,她指的是一只停在华芙宫高墙上的一只寒鸦,那寒鸦扑扇着翅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住,啊啊地叫得有些凄惶。

  “哇,叫得可真销魂,你看那小身段,扭得那个风情万种,听说我娘是个大美人,想来是不错的,任谁能有这等风情呢~”

  饶是苏子誉定力再好,闻得此言,不经意间已无声地笑弯了眉眼,就这么一晃神就见眼前人忽然身姿一动往前扑去,哐当一声还带倒了脚边的酒壶,苏子誉不及多想,一手捞住往前扑去的朝天椒,脚一勾一踢,那翡翠酒壶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才险险地落在苏子誉的手中。

  原来她竟是将瓶中酒喝了个一滴不剩,此番已经醉了个七八分,这果酒喝着虽甜,后劲却是十分足的。落在苏子誉怀中的朝天椒迷离着双眼,望着苏子誉忽然咯咯地笑出声,在苏子誉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在他颊上摸了一把,复又扯了扯,嘟囔道:“娘亲果然生得美丽,皮肤也甚滑甚有弹性~”

  苏子誉意外地竟没有打掉她的手,眼睛微眯,眼里满是我看你接着还想干嘛的意味。清醒着的朝天椒绝对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奈何喝醉了酒的她那叫一个蹬鼻子上脸,不知而无畏。于是乎,便见她的爪子缠上了苏子誉的脖子,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嘤嘤嘤地假哭起来,一边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娘亲,你总算肯见红尘一面了,我,我好想你~”顿了顿,觉得抱着自己的人似乎听僵硬的,半点没有要哄一哄自己的意味,想来是自己女汉子当久了,撒娇的技术也生疏了。

  当下便卯足了劲,愣是挤出几滴眼泪,嘟嘟囔囔:“娘亲,他们都说红尘命里克母,所以我一出生便把您克死了~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啊,不然怎么会见到你呢?”话音刚落,便狠狠地往自己的手臂上掐去,果然不疼,“看来真的是在做梦~”

  不料此时,半天没有说话的“母亲”终于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些不阴不阳,但确实还是挺悦耳的,“我的手臂怕掐起来不太顺手,要不要换个地方掐?”

  朝天椒愣了愣,然后两眼一抹黑,睡死过去,这个时候方见得在醉酒后仍留下一丝丝灵台清明与警觉是多么的重要。

  苏子誉看了看怀中的人,又看了看这酒樽,如果自己没有认错,这个应当是自己赏给端亲王的,上面的镂纹是独一无二。原先眼中不自觉浮起的一点淡淡的笑意,随即如同涟漪一般散去,轻点脚尖,带着怀里的人稳稳地落在亭下。

  可怜的晏凝今晚当个值却连番受到惊吓,瞌睡中远远的见到一抹身影分花拂柳而来,夜里的清风将翎羽花揉碎了,淡紫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屡屡的清香乘着这风消弭在夜色中,有几朵轻盈地落在朝天椒的眉宇间,微凉的触感惹得她蹙了蹙秀眉,这般轻微的动作也引起了苏子誉的注意,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抬手便替她将那花拂去,帝皇专用的龙涎香引得朝天椒打了个刁钻的喷嚏,恩,很不巧的是,那富含免疫球蛋白的唾沫星子星星点点地落在了苏子誉那白色的前襟,落下那深深浅浅的点,倒有些泼墨山水意境。

  待到脚步声近了,晏凝才晓得自己不是在做梦,而真的是皇帝抱着她们方才溜出去数星星的娘娘回来。他们本是夫妻,这原该再正常不过,可她犹记得方才伺候她就寝时,提了一句苏子誉在偏殿休息,她那眼里几乎就可以喷出火来,这会子倒是依偎在他的怀里,很是亲昵,可见,女子都是善变的,尤其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女子。

  “奴,奴婢参见君上~”

  “你在这正好,将你们主子送进去好好安置了~”

  “啥?”

  “听不懂寡人的话?”

  “呃,不是~”于是,晏凝苦逼地弯下腰,苦逼地将醉得跟一头死猪一样的朝天椒往寝殿里背,心里顺便诅咒了一下苏子誉:吃饭永远没筷子。

  才背转过身走了一步,就听到苏子誉的声音凉凉地在后面响起,“怎么,你不乐意?”

  “啊~”闻言晏凝险些一个踉跄把背上的朝天椒给摔了出去,“奴婢,奴婢不敢吖~”

  “哦~寡人只是想提醒你,她半条腿都拖在地上了,一会进门去,可以磕个破皮淤青吧~”仍然是淡淡的语调,但晏凝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尼玛这么鸡婆,你怎么不干脆把人送进去呢~

  折腾了半天,终于把朝天椒在床上安置妥当后,晏凝深深地理解了朝天椒晚上那个喷火的眼神,如果他不是皇帝,她大概早就把他按倒暴打一顿了。

继续阅读:谁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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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红尘终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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