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
菜菜酱2019-04-17 01:154,515

  嫪毐封为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令嫪毐居之。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嫪毐。事无小大皆决于嫪毐。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

  他冠礼已成,夜里并未离开蕲年宫,他对赵姬说要在蕲年宫住两日,赵姬顷刻间脸上血色全无。不顾赵姬反对,他就带着郑倾寒住了下来。

  长夜未央,嬴政拉着郑倾寒坐在灯火旁,烛光摇曳嬴政低声嘱咐她:“倾寒,你听好了,若是一会儿嫪毐带兵冲了进来,蒙恬会护送你先行离开。切记赵高在母后宫外等你,进去之后找到母后的寝榻,左侧有个木柜,打开之后是一道暗门,你与赵高进去把暗门里的两个孩子抱出来,交给蒙恬就行了。母后宫中都是我们的人,所以你不用害怕,千万别回来找我。”

  郑倾寒点头答应下,窗纸上映照出人影憧憧,她低声说:“若倾寒猜的没错,嫪毐是个假宦官吧,君上让倾寒寻的孩子,是太后与嫪毐的孩子?”

  “果然还是我的倾寒聪慧,凡事都瞒不过你。”

  夫妻之间,本就该推心置腹,嬴政从未想过要对郑倾寒隐瞒什么,只是事关太后,他的亲生母亲,难以启齿的痛苦也就如同现在了。

  嬴政突然起身将她拉起来,两人藏身在一侧耳殿纱幔之后。她刚想问嬴政为何将她带到这里来就看到身后原本应该空荡荡的耳殿,站满了玄甲的秦兵,为首的正是当年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蒙恬。这时,殿门被打开了,嫪毐为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嫪毐门下有家僮数千人,门客也达千余人,但这些人却也都同嫪毐一样,是市井混混出身,没什么真正的战斗力,他们自以为能杀了秦王政,却不知道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秦王政看在眼中,身家性命如同蝼蚁被秦王政玩弄在股掌之间。

  嫪毐举着剑朝嬴政与郑倾寒刚才休息的软榻走去,嬴政早已经把枕头放在被子里,看上去像极了两个人相拥而眠的身姿。嫪毐的叛军将软榻围了起来,只听嫪毐一声令下“杀!”无数把剑齐刷刷的朝榻上刺去,嫪毐杀红了眼,剑起剑落却没有带起一丁点血水。

  “慢着!怎么没血!”他制止了众人,用剑挑开棉被,看到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怒吼道:“该死,让嬴政给跑了!”

  纱幔之后的嬴政放开了郑倾寒的手,孤身一人走了出去。仿佛根本没有嫪毐刺杀自己这么一回事,云淡风轻地说道:“长信侯,没能要你的狗命,寡人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嫪毐抽身回来,只看到嬴政一个人,不免有些狂傲,举起手中的剑就刺向嬴政。正在此时,众将士从纱幔后一涌而出,仿佛黑色的潮水要将这些逆党淹没,戈矛对准嫪毐一干逆党。嫪毐喉咙滚动一下,朝嬴政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说道:“嬴政小子,倒是老子小看你了!”嬴政早已经对他恨之入骨,羞辱了他这个秦王的颜面。

  “众将士听令!凡是能斩杀嫪毐逆党者,一个人头加爵位一级!活捉嫪毐者,封为大良造!”

  蒙恬已经护着郑倾寒朝赵姬太后的寝宫跑去,她是完全相信嬴政的,只要是他安排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嫪毐手下尽是泼皮无赖,根本无法与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秦兵相抗衡。

  太后寝宫早已经被秦兵团团包围,赵高正在门外焦急地等着郑倾寒的到来,看到她和蒙恬赶到,忙问:“君上那边如何了?”

  蒙恬成竹在胸:“万无一失。”

  赵高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二位快随奴才进去吧。”

  寝宫之内,赵姬坐在榻上,郑倾寒等人行礼,赵姬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问道:“大半夜私闯哀家寝宫,可是都不要命了!”不是质问的口气,而是威胁。

  “回太后的话,君上遇刺,臣奉命捉拿刺客。大家都看到刺客跑到太后寝宫来了,臣搜查寝宫,也是为了太后的安危着想。”蒙恬答道。

  赵姬太后指着郑倾寒说道:“那郑夫人为何前来?”

  “回太后的话,君上受到了惊吓,臣妾又是唯一一个见过那刺客容貌的人,所以才和蒙将军一同前来,以防刺客对太后图谋不轨。”

  蒙恬不由自主的就觉得郑倾寒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一开始太后发问,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听到郑夫人回答的滴水不漏,他终于知道为何后宫佳丽三千,比郑倾寒漂亮的多了去了,君上只宠爱她一个人,漂亮的女人容易找,但聪明与自己又同心同德的女人确实少见。

  赵姬太后倒也是大方,说道:“你们搜吧。”

  既然已经得了太后的允许,蒙恬也不客气吩咐秦兵搜宫,他,郑倾寒还有赵高三个人的心思都在赵姬身后的那个木柜里,士兵来报并未搜到可疑人物,赵姬轻笑:“蒙将军,请回吧。”

  “慢着!”郑倾寒厉声说道,她看起来极其柔顺,却不想厉害起来也是骇人的。她指着那个木柜对身边一个秦兵说道:“把柜子打开!”

  “混闹!”赵姬呵斥郑倾寒:“郑倾寒,别以为你得君上宠爱就无法无天了,哀家的柜子,你有何权利打开!”

  “打开!”她没有理太后,只一味坚持。蒙恬拦住了那个秦兵,自己按住腰侧的佩剑,朝木柜走去。

  “蒙恬,你若是敢打开!蒙氏一族就别想有一个活口了!”

  “臣也是为保太后安危!”蒙恬说完,一下子就拉开柜门,赫然入目一个能允许一人通过的黑洞。赵姬瘫软在地上,蒙恬走进去,就听到孩子的哭喊声,片刻,蒙恬侧身从洞内走出来,手中抓着两个孩子,看样子一个七八岁,另一个不过才四岁罢了。

  两个孩子见到了赵姬哭喊着:“娘!救我!”

  赵姬看着两个孩子,哭得泪如雨下,对蒙恬说道:“蒙将军!求你放了他们,孩子是无辜的啊!”

  “孩子是无辜的,可他们是你与嫪毐生的孽种!”

  嬴政负手从门外进来,他的眼睛原本就黑的深不见底,因为生气仿佛是晕染了墨在其中,恨不得喷出火来。蒙恬把这两个野种抓过来给嬴政看,嬴政捏着比较小的那个孩子下巴,冷酷地说:“既然你爹已经被车裂了,你们下去跟他团聚吧。”

  “政儿!他们还小!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弟弟啊!”赵姬抱着嬴政的腿祈求:“放了他们吧••••••”

  嬴政又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母后可记得儿子曾经说过要在冠礼上,会给母后一个惊喜的。”他说完,身后就有人丢来一个布满血污的人头,正是嫪毐的人头。脖子被硬生生的撕扯断裂,眼珠突出,死不瞑目。赵姬受了惊吓,尖叫一声朝后躲,那两个野种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头,竟然开始踢打蒙恬与嬴政。

  “来人,把这两个野种给寡人装到袋子里。”谁都不知道嬴政要如何处置这两个孩子。赵姬知道儿子手段从来不软,便说道:“政儿!母后知道你恨嫪毐,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啊!”

  “儿子何止恨嫪毐啊,儿子更恨你!”他的眼神怨恨的如同死尸,死死的烙印在赵姬心中。众人把赵姬,嫪毐人头一同丢在殿外的时候,嬴政背对着自己的母亲,说道:“赵姬!你有何颜面居住在这里!你又有何颜面面对我大秦列祖列宗!我大秦宗室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因为愤怒,举起一个装有孩子的麻布袋站在丹墀上朝下扔!九九八十一个台阶,宫殿就建在其上,高度可想而知。

  “君上!三思!”赵姬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为她求情的竟然是自己从来都不喜欢的郑倾寒。嬴政看着郑倾寒,满脸被世人负尽的表情,郑倾寒心软了,这两个野种本来就是罪孽,是嬴政一辈子都洗不到的污点。她原本想接住孩子的,可伸出去的手,却硬生生的收了回来,装在麻布袋子里的野种被丢在高台之下,扬起黄土,浓稠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混合液从袋子底下渗透出来。

  赵姬疯了一样,挣脱侍卫的禁锢,死命抱着另一个袋子里的孩子,只要有人靠近就扑上去咬。

  嬴政下了死令:“拉开太后!”连蒙恬都上了,三个人才拉住已经疯癫的赵姬太后。嬴政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高高举起袋子和孩子朝下面扔去。但着并不解恨,他所受的屈辱,与秦国被六国耻笑的屈辱,就是把这两个野种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

  “来人,把这两个野种的皮扒下来,给太后做灯笼,照亮她未来的路吧!”

  这是郑倾寒第一次见到嬴政如此血腥的一面,嬴政走过来,握住她微凉的手说道:“倾寒,我们回家。”

  他一直以为,有母后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如今,连母后都欺骗自己,他的家也只有郑倾寒的。赵姬早已经昏阙,躺在地上无人问津,没有嬴政的旨意,没人敢动赵姬的。郑倾寒递给嬴政一件披风说:“先把太后安顿好吧。”他接过,走到母亲身边为她披上,同时下旨:“来人!将太后软禁在大郑宫!此生此世不得踏入咸阳半步!”

  说罢,便拂袖而去,但这一夜的腥风血雨似乎并没有完。

  回咸阳之后,嬴政开始追查嫪毐如何假扮成太监混入后宫的,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他那口口声声为大秦好的仲父--------吕不韦。是他把嫪毐假扮成宦官送给太后取乐的,明明知道真相却隐瞒了这么久。嬴政恨吕不韦是不无道理的,有太多不干净的话说他是吕不韦的儿子,赵姬曾经是吕不韦的姬妾,这件事嬴政也是知道的。

  嬴政突然想起自己车裂嫪毐前,嫪毐曾说他自己都是个不干不净的人,竟然能当上秦王,他的两个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罢免吕不韦丞相之职的旨意一下,满朝文武竟然无人敢反对。现在的秦王政再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任人宰割了,他做事好不犹豫,雷厉风行,甚至不惜血流成河。

  但吕不韦终究是辅佐了两代秦王的功臣,嬴政只是罢免他丞相之位,让他回到自己的封地洛阳。

  而流言并未因此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当嬴政把一小瓶血交给郑倾寒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该要有个了断了。

  郑倾寒封口谕出宫去洛阳找吕不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真真是不假。当年吕不韦在牢中说她阻碍了自己的儿子,而今天,吕不韦一身布衣跪坐在院子里,郑倾寒一身华服走来,跪坐在他对面。

  吕不韦感叹道:“当年,你为何不死在水牢里!”

  “其实我一开始就猜到害我的人并非楚姬了,她再有本事,也不会傻到自己来害我。”

  郑倾寒取出装有嬴政鲜血的瓶子放在矮机上,说道:“倾寒尊重您,喊您一声‘仲父’,还请仲父大人滴血认亲。”

  干净的碗里盛着清水,郑倾寒毫不犹豫打开瓶塞把嬴政的鲜血滴进去,吕不韦将食指放在口中,轻轻一咬鲜血便出来了,滴在碗里静候变化。郑倾寒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两个人盯着碗里的那两滴血,片刻,吕不韦癫狂的大笑,苍老的他挥动着宽大的衣袖责问苍天。

  郑倾寒看着碗里的鲜血,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吕不韦穷其一生以为在为自己的儿子铺平一个锦绣前程,却没想到,他自以为是的儿子,终究是真正的嬴氏血脉,可怜他耗尽了一生心血。

  她端着碗匆匆离开吕府,刚迈出大门,就听到身后侍者乱成一团说道:“老爷饮鸩酒去了!”

  她只停顿了一下脚步,毅然走了出去,拐角一辆马车早已经等待多时了。她刚上马车,车里的男子就焦急的问她:“结果如何?”

  她把碗递过去,碗里的鲜血已经尽数散开,并未融在一起。那个男子靠着车壁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把碗丢到车外,血水洒出来,就像吕不韦呕心沥血设计了一辈子,还是没有设计过这个男子,他以为是自己儿子的嬴政。

  嬴政伸手把郑倾寒抱在怀里,哭着说:“好,好的很,都清楚了。”

  “君上,不哭。”她不让他哭,自己却哭成了泪人。

  “吕丞相他已经饮鸩酒去了。”

  嬴政愣了一下,擦干了眼泪,凄惨一笑:“都去了,这些年说爱我的人一个个都走了。”

  他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辗转在尘世,就是想找到一个可以爱护自己的人。

继续阅读:纵此生不见,亦感蒙赐初面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秦殇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