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大水,此次离京,路途遥远,太子应当保重自己的身体,方才能够为民请命。”皇上高高在上,俯视着通光殿下跪着的清羽。
清羽手中正捧着刚刚赐下的圣旨,面色如常,眼神却略显忧虑。
“太子,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不愿意?”皇上语气渐显冰冷。
“父皇多虑,儿臣乃是景世皇族,为景国百姓安康,定当尽力而为。”清羽叩拜谢恩。
“那好,你这便启程吧。”
“遵旨,请容儿臣回府收拾细软……”
“不用了。”皇上立刻打断了清羽之语,“所有东西朕已命人准备妥当,马车便在玄门之外,你动身吧。”
“可是父皇……”
“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即可出发,不得有误,违者按抗旨论处!”皇上龙怒发出。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羽跪倒在地,身旁的大臣们也一一退去,无人理会这个看上去已经失宠的太子殿下,让他去泗州,岂不是皇上要疏远他?虽然他仍是太子,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一定能够成为下一位帝皇。
清羽从通光殿中出来,沐梨缓缓走到他的身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目光清冷,清羽开口:“走吧,去玄门。”
沐梨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清羽的马车并没有停在玄门,她当然会感到奇怪,清羽看到她的目光,苦笑起来:“圣旨已下,即刻前往泗州,看来父皇这回是真的发怒了。”
沐梨眼神略微游离,然后注视着清羽,大殿阶梯外的风将她半边的刘海吹拂起来,她如同静谧摇曳的枝叶,缓慢地摇起头来。
“我知道。”清羽微微一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玄门之外,清羽走上马车,伸手去牵沐梨的手,一旁的肖青冷峻的面目,拱手恭送清羽:“殿下,一路上要小心,请恕微臣不能护送。”
“此次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没准一年半载都难以回来,劳烦肖大哥帮我照看一下太子府,尤其是玉函,你且告诉她,人生在世,难得知己,而我万清羽此生却有梨儿以及她这般的红颜知己,我已足矣,另外,若是她不愿留在府中,你要亲自护送她与红绫九娘安全离京,此生算是我万清羽负了她,你可完全明白?”清羽嘱咐。
“谨遵太子之令,肖青定当不负所托。”肖青拱手。
“走吧。”清羽叹了一口气,吩咐车夫。
“恭送殿下!”
……
“什么?!”玉函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的肖青,声音变得有些刺耳起来,“你再说一遍?!”
“抱歉,玉函姑娘,太子已经前往泗州,他吩咐在下保护姑娘,若是姑娘有事,可直接派人来龙剑厅寻我……”
“不可能!他就算要走,为什么不自己来和我说?为什么不回来?!”玉函眼中带着泪水。
“函姐,你别太激动,听肖青把话说完。”九娘瞪了肖青一眼。
肖青见到玉函眸含梨泪的样子,不由无奈一叹:“此事乃是陛下所下圣旨,要求殿下即刻启程,即便是殿下想要回来,他也不敢公然抗旨。”
“那沐梨呢?她怎么也没有回来?”玉函突然质问。
“沐姑娘与殿下形影不离,自然是一同前去了。”肖青回答。
“好,我明白了,他不是不肯回来,而是要这样告诉我,他选的人是沐梨,我一个离经叛道,害得他落上一身骂名,被皇上疏远的妖女,根本配不上他,对不对?”玉函狠狠地咬着自己薄薄的下唇。
“姑娘实在是误会太子殿下了,殿下还让我给姑娘带话,说他人生在世,难得知己,此生却有沐梨姑娘与玉函姑娘,两位红颜,已是足矣,而且,若是姑娘不愿留在太子府,还吩咐在下,护送二位姑娘离开,并言此生是殿下负了姑娘。”肖青继续开口。
“不用你护送,我们自会离去,请不动你堂堂青龙剑来护送,我俩本就是寄人篱下,如今万清羽说走便走,抛弃对他一片真心的函姐,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红颜知己?我看是狗屁,伪君子!”九娘厉声娇叱。
“九娘姑娘,你此话实在是太过放肆了!”肖青剑眉一蹙。
“放肆?你真是开玩笑,不要以为你救过我,我便会对你心存感激,在我眼中,你和万清羽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是主子,你是奴才,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九娘鄙夷看着肖青。
“你侮辱我可以,但是我绝不容许你诋毁殿下……”
“够了!你们够了!”玉函尖声叫起,玉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双耳,“我是不会走的,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不信他会这样对待我,不信他真的不要我!”
九娘轻轻地把玉函抱在怀里,嘴中低语:“别怕别怕,红绫会在函姐身边,一直守护你的,函姐别怕。”
“红绫,他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玉函抱着九娘的娇躯,梨花带雨,哭泣不止。
“是,我函姐又漂亮又聪明,他怎么会不选你呢?”
在一旁的肖青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然后象征性地作了一揖,就此离去。
九娘的目光缓缓从温柔换做了毒蛇般的狠辣,口中低语:“万清羽,你若是真敢负了函姐,我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你!”
泗州,属江南地界,与青、锦两州接壤,大水之患,从未停过,时常有能官妥善治理,然今年贪官污吏增多,不顾百姓死活,任由受灾百姓自生自灭,一时早已民怨沸腾。
清羽轻轻地撩起马车窗帘,看着路边荒废的农田,不由眉头紧皱,这里明明应该是繁华之地,鱼米之乡,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按理来说,这里距离江蓠也并非很远,自己平时批阅奏折的时候,也没见有人上报此地之事,看来这景国腐朽已是根深蒂固,欺上瞒下就是最好的证据。
清羽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回到马车之中,对面的沐梨,平静地坐着,万年不变的冷若冰霜,那份淡薄如烟,有的时候,或许真的只有清羽可以忍受。
沐梨轻轻一捋左侧长长的刘海,从包袱中取出干粮递给清羽,清羽摇摇头,然后沐梨便自行咀嚼起来,就连进食的时候也是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清羽凝视着低头的沐梨,究竟是什么时候,沐梨一句话也不愿意再开口,他都快要记不清了,这样安静的日子,自己已经过了多少年头,也记不清了。
恍惚间,清羽似乎想起了此刻不知是离去还是继续留在府中的玉函,想起她的歌声,想起她的不羁,他不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将会如何,但是至少,还能活着,还能想念一个人,这也知足了。
到达泗州城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一路颠簸,清羽二人倒是没有什么抱怨,和泗州地界的其他地方不同,泗州城似乎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依然繁华,依然热闹,马车行驶在大街上,丝毫看不出在城外那些地方是一片荒芜。
“停一下。”清羽拉开门帘,让车夫停车。
马车停在路边,沐梨提着剑率先从马车中下来,冷冷地盯着周围路过的行人,而清羽则是缓缓下车,回头望向车夫:“你驾车先去太守府,我要在这里先逛逛。”
车夫不敢违抗命令,因为他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的性子,所以依然驾车先行而去,清羽则是向身旁的沐梨点点头,两人便悠然地行走在繁荣的大街上。
“究竟是为什么,城内城外截然不同。”清羽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在沐梨说,不过就算是对沐梨说话,旁人也看不出来。
缓步街头,沐梨一言不发地跟在身旁,清羽则是时不时地看看路边小摊上的货物,他取过一对梨花耳坠,转身向沐梨比对了一下:“梨儿,你看是不是很配你?”
沐梨凝视着眼前耳坠,也许这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但是纯净的梨花雨飘满了她绝美的眼瞳。
清羽最是了解沐梨的想法,掏出银子,准备付钱的时候,看到一只手镯,拿起来转身又问沐梨:“你看这个送给玉函好不好?”
沐梨的眼神毫无变化,清羽也略带困惑,这是他第一次无法读懂沐梨的目光,他付过银子,收起了玉镯,然后把耳坠举到沐梨面前:“帮你戴上吧?”
沐梨伸手将梨花耳坠收起来,冷若冰霜的面容,让清羽显得极为无奈,沐梨也不说话,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说接下去的话,只得叹了一口气:“我们去太守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