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泰达注视着陈家县县令的头颅,这颗被斩下的脑袋上溢出的鲜血和脑浆已经凝固起来,而他阴怒的神情让手下众人皆不敢多言。
也只有总兵肖天虎在沉默许久之后,小心地向前进言:“这万清羽真是欺人太甚,自诩是太子而不把太守大人放眼里,但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失宠之人而已,况且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先是纵容侍女斩了长史大人的手,如今又是公然将太守大人的叔舅给斩了,分明是要挑战大人的权威。”
闻泰达也不言语,左手却紧紧地握着拳头,显然是把肖天虎所有的话都听在耳中,不论是肖天虎所言,还是闻泰达自己所想,如今清羽的所作所为的确已经开始侵犯到他的界限。
“你们几个先下去!”闻泰达一摆手,命令一干人等退下,书房之后只余下了肖天虎。
肖天虎把门合上的一刹那,闻泰达就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他并没有为桌子发出的呻吟声而有丝毫的怜悯,愤怒之色显而易见。
“大人息怒。”肖天虎急忙劝解。
“息怒?他一个失宠的太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叫他一声殿下那是给他面子,给脸不要脸,居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管闲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闻泰达毫不收敛地痛骂起来。
“他不可能不知道陈县令是大人的叔舅,显然他是故意为之,和长史大人的手一样,都是在做给大人看,否则他堂堂一个太子如何会去和一名小县令过不去呢?”肖天虎眼珠一转。
“愚蠢,这家伙是不是我叔舅,死与不死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万清羽在他家搜出的那些赈灾银两,若只是觉得叔舅是自己贪心还好,可一旦怀疑到我太守府乃至整个泗州,那岂不是非常危险,以他的能力,这点肯定会想到,他是太子,有先斩后奏之权,即便是我也可以随时被他关押入狱。”闻泰达厉喝一声。
“那么,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肖天虎说着大胆无比的话语。
“如何下手?你可知道他身边的那名侍女武功有多高?远在泗州我都对此女的高超剑术有所耳闻,当日你也所见,凭你的功夫估计也是一剑之事。”闻泰达嗤之以鼻。
“可以先把这侍女下药抓起来,这骚娘们长得太标志,可舍不得杀了。”肖天虎色胆包天地淫笑一声。
闻泰达倒是镇定无比,鄙夷地看着肖天虎:“看来你是忘记了单谋青和公孙华的事情,我听说她还是叛逆沐敦儒之女,她在万清羽心中的地位估计连当今圣上也不及,你想动她,几条命都不够用!”
“再者,太子殿下若是在我泗州出事,那我这个太守还想不想活命了?虽然他已失宠,但是毕竟还是陛下独子,陛下纵情声色,天知道何事会驾崩,倒是只有万清羽才能登基,将来的皇帝,是你能动得了的?”
被闻泰达一席话惊得一身冷汗,肖天虎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自己也是吓了一跳,闻泰达不想再和这个蠢货多言,虽然是自己的心腹,但正是因为此人粗鲁无脑,自己才敢让他为自己办事。
“那么,现在陈县令已死,我们应该如何是好呢?”肖天虎这回不敢再胡言乱语,而是询问起来。
“他想要用权来彰显自己的伟大,那么就让他去吧,过一段时间就要洪涝了,那时我看他如何手忙脚乱,反正我只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即可。”闻泰达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
江蓠,太子府邸。
安静的太子府,永远没有任何多余的一点杂音,甚至连下人们说话都是轻声低语,那种如同午后阳光下午睡的安静,很难相信会出现在繁华喧嚣的国度之中。
玉函明明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雅致安静的气氛,可是已经这么久,她却从来没有定下过心去感受和欣赏,清羽不告而别伤透了她的心,可是她却还抱着希望,至少临走时,他还是念着自己的。
“函姐。”见得玉函日渐消沉,九娘也是于心不忍,走到坐在栏杆旁的玉函身旁。
玉函伸手抱着九娘的纤腰低语:“红绫,公子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当然了,我们函姐又漂亮又聪明,所有男人都会喜欢的。”九娘安慰地抚摸着玉函的头发。
“可是,我还是不如沐梨,我永远比不上沐梨。”玉函抽泣着。
“不会的,你可以给万清羽的东西,沐梨给不了,所以,放下心,好好地等他回来。”九娘从一开始反对她留下,看到她的黯然神伤,也不由地心中动容,这份痴情,自己虽然体会不了,但是她还是决定支持玉函的一切决定。
九娘缓缓抬起头,月华般的美眸轻轻眯着,外面的阳光正是虚弥得如同纱层,微光在瞳孔之间微微闪烁,如果可以选择,自己也想做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可是世事无常,让自己走上了这一条路,即便如今可以安定下来,时间也变得那样短暂,还剩下几年的光阴,每一天都像是在倒数着自己的死期。
“禀告两位姑娘。”府中的下人匆匆而来躬身行礼,对于玉函与九娘,大家都当成主子来伺候,所以一切礼仪都不能少。
“又怎么了?”九娘不满地侧过头,注视着这名冒失的下人。
“陛下又赏赐东西来了。”下人如是回答。
“又来了,又来了,他这个疯子,我说了我不要!”玉函娇叱一声,凤眸露出的愤怒之意,显然已经不是一天积攒下来的怒气了。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九娘急忙安慰,然后冷冷地望着下人,声音清冷而淡薄,“和之前一样,你说收下了,然后把东西分给府中下人。”
“可是,这一回,是琴广大人亲自送来的,他说他要见见玉函姑娘。”
“他想干什么?让他滚!”玉函娇容失色,如今她也算是恨透了琴广,若不是琴广那日的撺掇,自己也不至于在皇上面前唱歌,更不会变成如今这种境况。
“可是……”
“可是什么?说了让他滚就是让他滚,你怎么说和我们无关,明白没有?”九娘绝美的月俯视着下人。
“是是,小人明白了,明白了,小人告退。”下人擦着额头的冷汗缓缓退去。
九娘深深地注视了远去的下人,心中不由嘀咕起来:“这个琴广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究竟是何居心呢?”
……
数月匆匆而去,平静的泗州终于进入了洪灾季度,这两天已经开始下起小雨,因为也算是小部分江南地区,绵绵细雨看上去特别的安宁甜美。
清羽盯着地上泥土中汇聚的不规则雨水水流,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沐梨则是站在屋檐底下,抬头凝视着编织成网的雨丝,她爱干净,所以不愿意去踩在湿滑的泥地里,这些天她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大门。
清羽回过头,看着桌上的水利图,心中不由愁苦,他到现在也无法相信,曾经的泗州是这样来防御洪灾的。
那些修建的水坝,居然将水全部都引到了周围的村庄和农田之中,而水流因为分排,刚好不会对城市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外面那些村民就遭殃了,泗州的大城市这段时间基本都是闭门不出,而这些居住在其他村庄小镇中的百姓,难免被洪水灌得死伤无数,即便是侥幸活下来,农田尽数被淹没,朝廷赈灾款项又不知被何人贪去,最后也只能落得个饿死的下场。
难怪城外的道路农田那般荒凉,村庄小镇中的居民大多是乞丐,牺牲乡镇,保全城市,这实在是可笑之极。
再下几天雨,洪灾必定爆发,届时,百姓们又将遭殃,尤其是居住在外面的百姓,这样和以往没有任何的区别。
清羽知道自己来这里就像为了改变这种状态,他必须要拯救那些无辜的百姓,可是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
清羽微微转脸,看着孤冷俏拔的沐梨,不由长叹一口气:“梨儿,我是不是很没用,每次做决定都会这样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
沐梨缓慢地摇了摇头,就像是随风摇曳的树枝,清羽耸耸肩,苦笑起来:“若是玉函在的话就好了,或许她会给我出出主意。”
其实清羽只是无心而言,但是似乎这句话让沐梨非常不高兴,她撇下了外面美丽的雨景,径直走进了房内。
清羽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站回书桌前,注视着水利图,拿起砚台之上的毛笔,往水利图上毫不客气地画上了无数的大叉。
“至少不能置他们于不顾,我必须这么做,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