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的伤虽然已经痊愈,然而他却因此落下了病根,不过无妨,沐梨在他的身边,也便够了。
沐梨真正地留在了清羽的身边,形影不离,虽然她的话语依旧很少,清羽知道,她生性喜静,自己也并不爱吵吵闹闹,这只要看安静的太子府就能知道。
只是不知为何,随着两人静谧的甜美越久,沐梨的身体就越渐虚弱,她常常会在夜晚蒙着被子咳嗽,让太医来诊治,她却断然拒绝。
“此女似是身染重疾,若再无医治,命不久矣。”太医如是对清羽道。
清羽注视着坐在秋千上的沐梨,眼中满是忧愁,沐梨不肯接受医治,这样下去,只会久病无医,他自以为最是了解沐梨,可是她终究还是无法让自己走入她的心吗?
“梨儿,你为何不让太医诊断?”清羽轻声询问。
沐梨轻声咳嗽着,抬起眼线,没有刘海遮挡的那边眼眸,注视着一脸忧伤的清羽,用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嘶哑声音:“我不要让人碰……”
“你的声音……”清羽惊讶地张开口。
“这是报应吧?”沐梨面无表情地望着清羽,眼中却隐隐蒙上了一层薄雾,她沙哑的声音像是锯刀一般,割裂了清羽的咽喉。
清羽上前抱着沐梨脑袋,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道:“没有报应,你是我的梨儿,你不会有报应。”
沐梨压抑在胸腔的那股气,终于在她一声破碎般的咳嗽中,喷吐而出,温热的液体在清羽的胸口渲染开来,如同盛放的红蔷薇。
太医无声无息地听着沐梨的脉搏,在清羽焦急的目光中,起身拱手:“微臣已诊断清楚。”
“她究竟所患何病?”清羽关切地询问。
“此女并非患病,她是……她这是……”太医吞吞吐吐。
“究竟如何?你快些说来!”清羽焦急。
“她是中毒!”
“什么?!”
“没错,如果微臣诊治无措,她所中之毒,乃是流沙芷。”太医回答。
“何为流沙芷?”清羽问。
“流沙芷乃是化外一种毒花,此花花粉本是轻毒,然而此女却渗毒许久,毒入心肺,所致咳嗽不止,如今虽未完全毒发,却也危在旦夕。”太医如是。
“她怎会中毒?”清羽的牙齿已是紧咬。
“一般流沙芷都是从口而入,既是慢性毒药,自然与日常食用之物有关。”太医解释。
“日常食物?可我与梨儿同吃同住,我为何未曾中毒?”清羽拳头紧握。
“这个微臣不知,不过,此女平日虽与殿下一同吃住,却总有只她一人食用之物吧?”太医询问。
“怎么可能……”清羽突然身体一怔。
“殿下可是想到什么?”太医好奇。
“不对……不是食物,若说我俩唯一入口之物所不同的,只有此了!”清羽立时从卧房中奔出,走到熟悉的木橱前,却不见他所想之物,“怎么回事?!东西呢?”
“殿下,您在找什么?”太医第一次见到清羽这般模样,不安地问。
“是他……一定是他……”清羽消瘦的身躯狠狠一颤,再也不理会太医,而是兀自向门外奔去,沐梨生性癖净,从不与人用同一样东西,所以食具都与清羽分开使用,也是唯一可能下毒之处。
谁也不能碰他的梨儿,谁也不能!
当他推门而入时,公孙华正在房间中查阅着这个月的账目,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逆光之中,消瘦的身影,然后无言地起身,从书桌后走出来,僵硬地向清羽行礼:“太子殿下,微臣向您请安,不知您来微臣房间何事?”
清羽面色阴沉,从逆光中走出来,眼神前所未有的挣扎:“是你给梨儿下毒的?”
公孙华听得此言,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漫不经心地取过账本,翻阅着:“太子还是应该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之上,毕竟,您可是国家未来的帝王,景国百姓可都需要您去照顾。”
“我问你,是不是你给梨儿下的毒?!”清羽咬牙切齿。
“太子殿下,您看看您现在,还像是一名太子吗?难道这些年太子太傅的教导,您都忘记了?”
银光乍现,清羽手中却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银光映照在公孙华严肃的面目上,像是光芒在他脸上留下的深深刀痕。
“我问你,是不是你给梨儿下毒?!”
公孙华身材修长,而清羽不过才到他的胸口而已,他双手颤抖地握着匕首,两人这般对峙,反而显得极为滑稽,清羽面色苍白,额头上已经流下硕大的汗珠,光线透过浑浊的汗珠,留下晶莹的光点。
公孙华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清羽则是后退一步,严肃的神情满是失望:“没想到殿下居然会为了区区一名叛逆孤女而向微臣横刀相向,实在让微臣心寒不已。”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你!”清羽咬牙厉喝。
公孙华冷笑一声:“正是微臣下的毒。”
“为何?!”清羽听到这个回答,怒不可遏。
“此女蛊惑殿下,殿下为其痴迷,迟早误了朝政,况且此女乃是叛逆,早该诛杀,该死之人岂能让她活下来,继续祸害殿下?!”公孙华义正言辞。
“你又算是何人?你凭什么定一人生死?你有何权力?!你把解药交出来!”清羽恨得直咬牙。
“没错,微臣自然没有生杀大权,不过,太子你有,若是太子执意要留下此妖女,只有让微臣来为殿下排除前途荆棘,以免误了景国前途。”公孙华索性跪在地上,一脸决然,“至于解药,微臣本就未打算救她,又如何会准备解药?”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啊!她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啊!”清羽的声音已经因为愤怒而从以往的平和温柔变作如同撕扯纸片般的尖锐刺耳,“你如何忍心?夺走这样一条美丽的生命!她从来没有做出误国之事,她不懂朝政,不懂世事,不懂阴谋,不懂邪恶,可是她却被你们这帮可怕的朝臣害得家破人亡,现在你们还要赶尽杀绝!你们为何能够下得如此狠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吗?如果是,我宁愿不要这残忍的政治,我宁愿做一个普通人!”
公孙华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眼中充满了悲戚:“没想到殿下居然会说出这种侮辱国家的言语,你就不怕所有拥护你的臣子心寒吗?殿下若是不怕,便杀了微臣!”
清羽缓缓垂下双手,他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眼神痛苦酸楚,公孙华则是继续冷笑:“看来你还是在乎你的位置,你还是害怕自己被臣子抛弃,让你无法登上九五之尊,说到底,你将来也会与我们一样。”
“你错了……”
“嗯?”
寒芒穿透了须弥的逆光,将光线拉做一条长长的血线,锋利冰凉的匕首被温热的鲜血浸染,从胸口涌出的血液像是喷泉一般汹涌而出。
公孙华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的眼球,紧紧地抓着清羽消瘦的肩膀,清羽的泪水不断地淌下,但是注视公孙华的目光却只有仇恨,他漠然道:“我的泪水是因为沐梨无辜受到伤害,而你伤害了我的梨儿,我说过,谁敢伤害她,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