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忙拱手向秦裕见礼:“在下程昀,晋州商人。”
“原来这样,那恭喜二位了。”秦裕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程昀看了看左右,关切地问:“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冷风里走啊?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不如跟我们说一说?”
秦裕摆摆手,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不合适。”
蕊姬忙笑道:“秦大人不要多想,其实我家老爷久慕秦大人的美名,一直想要结交都没有机会。”
秦裕拱手拒绝道:“承蒙厚爱,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心情聚会聊天。”
“您是为了虞大当家的事情着急吗?”程昀问。
“你……也知道这事儿?”秦裕惊讶的问。
“我家跟虞美人商号有生意往来,之前虞大当家的去过晋州,我有幸跟她见过一面。”程昀说着,看了看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又说:“实不相瞒,我跟蕊姬出来原本是要去拜会杨大掌柜的,然而去了一趟商号却没找到他人,老天有眼让我们在这里碰到您了。我家生意多得益于虞大当家的,只要能救她,我们愿意出钱出力……秦大人,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请您上我们的车,我们边走边聊?”
秦裕此时忧心湘虞,恨不得以身相替,一听说有人愿意为救她出牢笼而尽力,便顾不得其他。
上了马车之后,程昀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双手送到秦裕面前,诚恳的说道:“秦大人,这些你先拿着去,这打官司总是要上下打点的。”
秦裕看着那一叠银票,渐渐恢复了理智,警惕地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会为了旁人的官司甘心拿出这许多银子来?”
蕊姬见状,忙解释道:“秦大人不要多想,我家老爷是真心要救虞大当家的。”
秦裕不理会蕊姬,只冷冷的盯着程昀,等着他的回答。
程昀自嘲的笑了笑,说道:“世人都只认为商人重利,无商不奸。读书人的眼里更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所以秦大人不相信我,我也不觉得奇怪。”
“你何必妄自菲薄?只说事实便是了。”
程昀把手中的银票往前送了送,诚恳地说道:“我是真的想救虞大当家的出牢笼!还请秦大人给我这个机会。”
“你有这份心也就罢了,上下打点的银子我们还不缺。而且你我素不相识,你的银票我可不敢要。”秦裕说着,大声朝外喊了一声:“停车!”
待马车停下,秦裕推开程昀便下车离开。
蕊姬叹道:“我就说,秦大人一身正气,老爷找他是没用的。我们还是去虞园找杨大掌柜的吧。”
程昀把银票收进怀里,无奈地叹道:“不管他收不收,反正让他知道我的心意也是好的。”
蕊姬摇摇头,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样一个吃饭都不剩一粒米的人,平时连一个铜钱都捏的死死的。为何对虞大当家的事情这么大方?别怪秦大人怀疑你的用心,连我也有些疑惑的。”
程昀沉吟道:“有些话,我原本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的。只因你跟秦大人原是旧识,而秦大人又是虞大当家的喜欢的人,我便对你说两句也无妨,只是你听便听了,不许在对旁人说半个字。”
“老爷这话妾记在心里了。”蕊姬答应着。
“这一年多来,我们家的生意明面上低迷冷清,似乎是大笔大笔的赔钱。可我却从没着急过,你是知道的吧?”
“妾身一直纳闷,但外面的事情不由得我们妇道人家多嘴,便也没敢多问。”
“嗯,你是个懂事的。如今看着这大把的银票,想必也能猜到咱们这一年多来并没有赔钱,反而还赚了不少。”
“老爷心中是有成算的,想必另有发财之路吧。”
“什么发财之路?我不过是在偷偷的贩卖青盐。”
“什么?!”蕊姬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老爷,你怎么能贩私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呵呵……你没吃过苦,哪里知道穷苦人家有时候为了一口饼也是能打破头的。朝廷关闭边贸,我们没了生意做,这也罢了。可是官盐的价钱一天涨几次,你喝口茶的功夫,那盐价便又翻了倍。那些攥着盐引的盐商们趁机囤货,百姓们拿着钱都买不到盐!有的开始托关系,走门路,没有门路的便生出邪恶心思,去偷,去抢。百姓犯了事儿官府就来打来杀,可那些达官贵人们有谁知道饭菜无盐的滋味?我也读过几年圣贤书,懂得一些忠孝义节的道理。可是我更明白,不管什么礼仪伦常,都要先有命活下去才能传承。”
蕊姬长叹:“妾身虽然没过过那种穷苦日子,但却看到过百姓们哄抢盐铺。我眼睁睁看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被踩死了,真是太惨了!”
程昀贴近了蕊姬的耳边,悄声说:“说起来,我们偷偷地卖青盐,是多亏了虞美人商号的暗中帮助。他们打通了一条白高到蜀州的商路,尤其是白高那边,更有官府的支持,这些都是虞大当家的功劳。”
蕊姬瞪大了眼睛问:“那虞大当家的被刑部拘禁是不是因为这个?!”
程昀沉吟道:“应该不是,否则不会都把人拿了几日了,不审不判,就这么拘着。”
“又或许是楚家还有钱家以及婴夫人他们都使了银子的缘故呢?”
“也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能帮还是要帮一下。”程昀靠在马车里想了想,忽然吩咐车夫:“去钟记杂货铺!”
“怎么又去钟家?”蕊姬纳闷的问。
程昀悄声说道:“钟家原本是盐商。现在他们又卷土重来便是得了虞美人商号的帮助。”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有心,就能知道。我一定要把家里的生意做强做大,所以要用心寻一个靠山。”
秦裕回到家,换了一身衣服便往虞园去见楚恒夫妇。
楚恒听他说完去高家的事情,无奈的叹道:“你就多余去这一趟。有什么用呢?”
“我没想其他,只是去表明一下态度而已。以高盛雲的为人,此时应该已经在查这件事情了。”
“你就不怕惹急了高家,他们偷偷地对我蕴儿下黑手?”
“不会。”秦裕笃定的说道。
楚恒看了看秦裕那不带喜怒冷若冰霜的脸,叹道:“行了,我也没指望着你能救我女儿出来,天色不早了,你是留在这里用饭还是回去?”
秦裕扭头看向杨永,说道:“晚饭就不用了,我有件小事去找老杨问问。先告辞了。”
楚恒看着秦裕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对夫人说:“这小子,生就一副耿直的心肠,他去找高家做什么?这种事情就算是做了也不会承认啊!”
“他自有他的道理吧。旁的倒也罢了,我只看着他对我们蕴儿一心一意,就知足了。”
秦裕找杨永,无非是问湘虞在牢里的境况,顺便说了一下程昀的事情。自从湘虞出事一来,钟家以及好几个知根知底的大私盐贩子都悄悄地来找过杨永,都拿出银子来援助,表示只要能把虞大当家的救出来,大家都愿意出钱出力。然而杨永也知道要解这个困局靠这些人是办不到的,便都一口回绝了。
度日如年。
大家又煎熬了五日。
一道来自北疆的急报踏雪而来。
北金铁骑冲开边防,一路烧杀抢掠,长驱直入,已经夺得了太平重镇的控制权。
太平镇是屯兵重镇,那里有十万兵马驻守,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被北金破城?大梁朝野震惊了。
调兵遣将?能打仗的将军都在西僵跟白高国对垒,若是抽调去打北金恐怕白高国再次进攻。可即便不抽调西僵的兵马,那北金现如今跟白高已经成合围之势,想要把徐继宗等人全歼也不是什么难事。
天子连夜召集大臣们议事,一夜未眠,最后商量出一个对策:跟白高国议和,联合白高一起对付北金。
可是议和,又该如何议呢?议和使臣,议和条件,这些都是大事。
大臣们议论纷纷各持所见,天子心里一着急,直接晕倒了。
陈王临危受命接过议和的重担,想要亲自赶赴西僵跟白高议和,大臣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难得众口一词:陈王殿下身系社稷,不能去西僵那种危险之地。
于是陈王殿下深思熟虑之后点了两个人:一个是宰辅大相公王庸,另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太师高鹤松。大臣们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这王庸身为宰辅要辅助天子料理政务,这议和的差事便只能落在高太师的肩上。然而,议和钦差大臣决不能是一个人,于是秦裕便被王庸点了将。
议政结束,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从陈王府里出来,大家各自告辞回家,王庸则一直等着秦裕出来后,拉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语重心长地问:“容之啊,你说,咱们这个和谈应该是怎么个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