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鹤松铁青着脸离开白高军营,一回到中军大帐就抬脚踹翻了帐中的炉火,结果把腿上的伤口给绷了,疼得一脑门子的汗。徐继宗下了一跳,忙问:“高大人,出什么事了?”
秦裕忙扯了一下徐继宗的衣襟,给他使了个眼色。徐继宗莫名其妙的看了高鹤松一眼跟着秦裕出了营帐,又迫不及待地问:“秦大人,是议和不成功吗?白高国不肯休战?还是他们不肯联合出兵对付北金?”
“徐将军,休战以及联合出兵是有条件的。”秦裕无奈的叹道。
“我知道会有条件,是赔银子?还是割地?赔多少?割让那座城池?”
秦裕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要银子,也不要城池,甚至还愿意把已经侵占的大梁土地换给我们,把军队退到之前的边境线上。”
“这是好事儿啊!”徐继宗更加的纳闷,“为什么高太师那么生气呢?”
“因为他们的大司马说,他们想要聘高太师的女儿高锦缇姑娘为白高国皇后。二百里土地和一万精兵帮我们打北金,便是聘礼。”
“这……这话怎么说?”徐继宗好笑地看看左右,自言自语道:“按理说,若是联姻,那也是皇族血脉呀!高姑娘只是大臣之女,如何能和亲白高,更何况是做皇后?”
“徐将军,这不是关键。”秦裕压凑近徐继宗,压低了声音说:“你要知道,白高国的皇帝过了年才刚十岁。”
“十……十岁?!”徐继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秦裕点了点头,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这不是毁了高姑娘吗?!”徐继宗被这样的事情彻底弄崩溃了。
“徐大人慎言。”秦裕忙提醒道:“这可是关系到我大梁生死存亡的大事!况且,对方以皇后之尊,二百两疆土和一万精兵为聘,于高姑娘的身份而言,已经是无上荣耀了。而且,白高国皇帝娶大梁臣女,这样的姻缘说明什么?说明白高将是我大梁的附属国。白高继续对大梁俯首称臣,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是冠冕堂皇的话,不管怎么挑都挑不出毛病来。徐继宗点了点头,叹道:“秦大人所言甚是。只是……高太师那里,我等粗鲁武将也不懂如何全解,你就多费心吧。”十七岁的妙龄少女嫁给十岁的黄口小儿,这样的婚配,别说高太师了,连徐继宗这样的铁血武将想想都觉得心塞。然而,他又能说什么呢?
秦裕点了点头,说道:“恩师胸怀大义,一切以我大梁社稷为先,一定会想通的。只是女儿远嫁,做父亲的心中难免酸楚罢了。给他些时间,应是无碍。”
这些话说得也是通情达理,很符合一个臣子和一个读书人的风格,徐继宗再次无话可说。
安图的营帐里,送走了议和大臣之后,重新收拾布置过,俨然换了一种格调。
“还是这里舒服。”湘虞懒洋洋的靠在狼皮褥子上,怀里抱着一只酒壶。
安图仔细的把烤肉割成薄片放在瓷盘里送到湘虞手边,劝道:“阿姐,回去住些日子吧。季大人,阿雅他们都很想念你。”
长宁轻生一笑,说:“回去住几日也好,我想我提出的条件他们没那么快答应的。”
“你提了什么条件,他们会不答应?”湘虞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跟高鹤松要一个人。”
“要谁?”湘虞心想该不会是要秦裕吧?这可难办。
长宁笑了笑没说话,他旁边的钱瑶芝替他回答:“高锦缇。”
“噗——”湘虞刚喝到嘴里的酒立刻喷了出来。
安图无奈的叹道:“阿姐,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湘虞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坐直了身子问钱瑶芝:“在车辇上的时候你忽然跑过来,就是说了这事儿?”
钱瑶芝笑道:“我只是提醒一下我夫君罢了,内宅女眷是不能干预国政的。”
“你,你……跟着他学坏了。”湘虞给了野利长宁一记白眼。
“阿虞,你这么说可是没良心。我都是为了你。这个高锦缇随便搬弄一下口舌就能把你松紧刑部大牢里去,你的父母跟姓秦的都束手无策。若是她在大梁,我可不放心你再回去。”野利长宁淡淡地说道。
“你用这么大的代价去做这样一件事,值吗?”湘虞苦笑着问。
野利长宁轻笑道:“我给你算一笔账,你自己算算值不值——皇帝虽然年纪小,但总会长大,长大了总会娶亲。皇后人选若是高锦缇,对我来说更容易掌控。毕竟你将来会在大梁生活,还有你的秦裕。一万精兵我原本就想出,因为我要杀了拓博北鹰那个混蛋一雪前耻。至于这二百里土地……若是能换来恢复边贸,还给大梁又有何不可?”
湘虞听完这番话,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算盘打得不错,真不愧是做过商人的。”
“多谢夸奖。”野利长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高太师的心里要难过喽!”湘虞一想起高锦缇那疯样子,越发不想回去了。这种时候,她恐怕撕了自己的心都有的,生命可贵,自己还是多在安图的军营里住两天吧。
高鹤松把随从都打发走,一个人在营帐里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秦裕亲自端着早饭进来,陡然发现这个不到六旬的老人在一夜之间白了双鬓。“恩师,天亮了,您洗把脸,吃点东西吧。”秦裕把饭菜放在案上,伸手去扶高鹤松。
“容之啊!我想了一夜,这件事情我实在没办法跟锦缇开口啊!”高鹤松按着秦裕的胳膊想要起身,腿上的伤痛让他一个趔趄又坐回去。
“恩师,您慢点。”秦裕扶着高鹤松在营帐里走了几步,看他渐渐地稳住了身形方放开了手,又劝道:“您不必如此烦恼,高姑娘深明大义,会明白您的苦衷的。”
“养不教,父之过。我有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对她娇生惯养长到现在。我以为我能护她一辈子呢!谁知道……谁知道……”高鹤松见惯了官场风云,又如何不知道野利长宁为什么提处这样的条件。他的女儿动了不该动的人,人家坐了半个月的牢,现在换她以一辈子的幸福来抵偿了。
秦裕心想,您如果早就知道不能护她一辈子,就不会骄纵她这般胡作非为,她若是不这般胡作非为也不会为自己招来这段姻缘。然而这样的话只能想想,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容之,你能帮我……”高鹤松祈求地看着秦裕,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看着一根稻草。
秦裕想了想,方无奈地叹道:“恩师,不是我不想帮。说实话,若是这件事情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我想高姑娘会更加伤心的。我毕竟是个外人。”
高鹤松想想秦裕的话也有道理。倒不是因为他是外人的缘故,而是自己的女儿为了能嫁给他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这会儿若是让他去,那蠢丫头会自裁也说不准。
想明白了这一层,高鹤松便不再犹豫了。他先叫人打了洗脸水来认真的洗漱过,又就着咸菜吃了半块馕饼,喝了一碗米汤。然后方往高锦缇的营帐里去看她。
高锦缇休息了两天,人也缓过劲儿来了。一早起来听说湘虞去了白高阵营,心生欢喜,正想着该如何打扮一下去找秦裕说话,却忽然见老父亲来了。于是忙上前请安并问候他的伤情。
高鹤松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心里的愧疚倍增。然而再愧疚也没用,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咳嗽了几下,抬手示意护卫们都出去,方摸着高锦缇的头顶,沉声说道:“丫头啊,爹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了。”
高锦缇满心想着秦裕,心事也早就跟父母说过,一听这话还以为高鹤松给自己定的亲事是嫁给秦裕,于是喜出望外,躬身施礼,羞怯怯娇滴滴地说道:“多谢父亲成全。”
“你……不问问是谁?”高鹤松对女儿的反应有点吃不准。
高锦缇羞红了脸,低头说道:“女儿的终身大事自有父母做主。父亲给女儿选的人绝不会有错。”
“好,我的锦缇果然懂事。”高鹤松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想不说明也有好处,等先过了眼前这关,把北金的强兵赶出大梁境内再说吧。反正备嫁还要一段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爹,容之哥哥呢?”高锦缇一想起秦裕,眼睛里便闪烁着兴奋地光芒。
高鹤松忙警告道:“议和的事情正在谈判中,他这几天很忙。你不要去打扰他。等一会儿我们还要过边境线去对方的阵营里,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这军营里都是粗鲁的男人,你可不要坏了规矩。”
“好,我明白了。”高锦缇扁了扁嘴巴,勉强答应了。
高鹤松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以公务为由匆匆离去,出了营帐后又叮嘱守在门口的护卫,务必好生保护自己的女儿,不许她到处乱走,以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