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拘束,你也无需客气。来,品一品我刚调制的凝露香。”野利长平说着,把手里的香炉放在茶案上,取了火折子点燃。
以数十种花蕊调制的凝露香非常宜人,湘虞跟莫夫人和野利长平三个人闻香品茶,闲聊着往事,也很是惬意。
湘虞主要是担心钱瑶芝跟莫夫人的关系,然而从莫夫人的言谈之中她感觉莫夫人对钱瑶芝这个儿媳妇还算是满意,并没有因为她是商人之女而嫌弃她,反而觉得她很是懂礼数,又因她独自一人跋涉千山万水追着野利长宁来到异国他乡,同为女子她很能理解钱瑶芝的不容易。
一个俏丽的丫鬟拎着一个大食盒进来,跪在案几跟前说道:“太夫人,夫人让小厨房新制了点心,叫奴婢送过来给您尝尝。”
“她有心了,就放在案上吧。”莫夫人又对湘虞笑道:“你这就去看看她吧,刚生了孩子不到十日,可别让她一着急下了床。”
湘虞心中感激,忙欠身说道:“多谢夫人体贴,我去跟她说几句话就过来。”
莫夫人摆摆手笑道:“也不用过来了,一会儿我叫人把晚饭送到她院里去。咱们都到西院去吃,反正老三忙着宫里的事情也回不来,咱们都多陪陪瑶芝也是好的。”
湘虞开心地说:“夫人待瑶芝真是如亲生女儿一样。我回去之后见着钱家的人,可有的说嘴了。”
小丫鬟带着湘虞出了莫夫人这花明柳媚的海棠溪,穿花度柳往西院去见钱瑶芝。
钱瑶芝住的地方也是花团锦簇,但因为是月子里,她的屋子都紧闭着窗户,落着门帘,帐幔都虚掩着。一进门,湘虞便闻见瓜果的甜香,忍不住笑道:“这刚坐月子,屋子里应该是奶香呀!怎么都是果香?”
“阿虞你来了!”钱瑶芝挥手扯开自己床上的帐幔,欣喜的要下床来。
湘虞忙紧走两步上前去把她按住:“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动!这女人坐月子可是人生大事,一定要好好地休养。”
钱瑶芝无奈的靠在枕上抱怨道:“你们都把我当水晶玻璃人儿了?生个孩子而已,哪儿就那么脆弱了?这都十天了,还不让下床。”
“都是为了你好!还不领情。”湘虞给钱瑶芝盖好被子,钱瑶芝叫乳母把小娃娃抱过来给湘虞看。
湘虞看大红襁褓里小粉团子一样的婴儿,心里顿觉暖暖的,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感慨道:“好俊俏的一个小娃儿!你看他的眉眼多像他父亲?!倒是嘴巴和下颌长得像你。”
“太夫人也这么说,我倒是觉得这孩子多像他父亲。”
“你是为情迷了眼,心里眼里都是他父亲,自然看他哪儿都像父亲。”湘虞细细的看过小娃儿,把他还给奶娘,又悄声说:“我看夫人对你也是好的了。你在这里过得也算舒心吧?”
钱瑶芝点了点头,幸福地叹息着:“上天待我中就不薄,不枉我吃了那么多苦跑到这里来找他。就是有些对不住娘家……”
湘虞笑着打趣她:“你还知道娘家呀?我还以为你早忘了你姓啥了,我来了半天了也没听你问过娘家一句。”
钱瑶芝顿时黯然地摇头:“嗳,我爹娘算是白养我这个女儿了。”
“你可别这样说。”湘虞神秘的伏在钱瑶芝耳边说:“你是白高国大司马的夫人,那钱家多少生意因此得了多少便利?你算是钱家最得力的女儿了。”
“什么便利?前两年大梁朝廷忽然封了边贸,弄得我一年只收到一封家书,若不是北金侵犯大梁,大梁需要借助白高的兵力才能退敌,我这辈子怕是难跟娘家联系了。”
“不怕不怕,现如今不是又和好了吗?还把高锦缇给嫁过来了。这两国联姻,可是载入史册的大事呢。”
“这政治风云变幻莫测,今儿和好了,谁知道明儿又怎么样了呢。高锦缇这个人,在大梁来说无非是个大臣之女,到了这边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皇后。谁知道这场联姻能给两国带来多久的和平呢?”
“这么说你是后悔跑这里来了?”
“这倒是没有。长宁是我真心想守一辈子的人,我从不后悔追着他跑到这里来。”
“那就是了!人生不求十全十美,只求无怨无悔。”湘虞说着,一把握住钱瑶芝的手。
“不求十全十美,只求无怨无悔。”钱瑶芝欣慰的点了点头。
晚上,莫夫人果然让人把菜肴都送到这边来,又传了一班歌舞,钱瑶芝也穿了衣服下了床,由侍女搀扶着出卧室,在榻上靠着,虽然不能饮酒,但陪着说说笑笑她也很知足了。
宫中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三更天了,野利长宁回来的时候也把秦裕带了回来,湘虞喝得醉醺醺的看见秦裕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原本是安排他去驿馆休息的,但是他非要接了你出去一起。我只好把他也带来了,反正是住在府中还是驿馆,你们自己决定。”野利长宁也喝了不少酒,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倒在坐榻上。
“她今晚陪我睡。”钱瑶芝拉着湘虞不松手。
野利长宁笑了笑,说:“这个么,你得自己去跟秦大人说。”
钱瑶芝仰头看湘虞,湘虞又回头看看醉醺醺的秦裕,弯腰劝着钱瑶芝:“你看他醉成那个样子,交给旁人我不放心。明天我再来陪你吧?”
钱瑶芝翻了个白眼,哼道:“你就是重色轻友。”
湘虞扫了一眼因醉酒而面色酡红的野利长宁,体贴地笑道:“也不是我重色轻友,只是长宁离开也月余了,今儿才回来,你们夫妻就没个悄悄话儿吗?”
钱瑶芝历经分娩的痛苦,见着野利长宁心里自然有诸多委屈,便轻轻地捶了湘虞一拳,啐道:“你就是重色轻友,却还打着我的牌子。真是讨厌!”
湘虞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颊,丢下一句:“你胖了,坐月子也别吃太多。”便拉着秦裕匆匆离去。
“我胖吗?”钱瑶芝摸着自己的脸颊问。
野利长宁醉眼迷离地看着钱瑶芝,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最好看了。”
当晚,秦裕和湘虞就在大司马府的别苑住下,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也或许因为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需要收敛,又或许是因为刚刚几经生死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一夜。这一个晚上秦裕完全没有收敛,狠狠地折腾了一番。第二天日上三竿二人才从睡梦中醒来,湘虞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酸痛让她立刻清醒,忍不住皱眉呻吟:“我的老腰……该不会断了吧?”
秦裕闭着眼睛伸手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低声笑道:“你太高估你夫君的能力了。”
湘虞抬腿踢了他一下,低声啐道:“去!哪儿还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夫子云,食色,性也。”秦裕说着,一个翻身把湘虞搂在怀里。
湘虞用力把他推开,埋怨道:“起身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呢!”
秦裕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正因为是别人家,才可以放肆一下。”
“这又是什么道理?”
“反正咱们在这里怎么失态都不会传到梁都去。”
“你这人真是……”湘虞无奈的摇了摇头,忍着身上的酸痛起身下床,自去叫人进来伺候梳洗。
秦裕卷着被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饥肠辘辘,也披衣起床出去找吃的了。
帝后大婚的吉日定在三日后。一应事务都由白高国的大臣们操劳,秦裕和湘虞刚好可以享受两日的悠闲,秦裕换上湘虞叫人准备的白高百姓家的衣袍,两个人伴做寻常人家的夫妇在兴庆城里逛,哪家的面做的劲道,哪家的羊肉炖的烂,哪家茶铺的说书先生口齿清楚说书精彩,湘虞样样都知道。秦裕跟着她转了半个兴庆城,吃喝玩乐一圈儿之后,心里泛起一点不舒服的滋味。
“阿虞,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里?”秦裕尝了一口奶茶,味道不是他喜欢的,但是湘虞却一直大口喝,想来她一定是喜欢的。
“当然。”湘虞嫣然一笑,伸手敷上秦裕的手背,“不过,我更喜欢跟你在一起。”
“可是大梁都城虽然繁华,却没有这般自由自在。那些官眷们之间互相来往也都是掺杂着利益,等你跟我回去之后,就没有这样惬意的日子了。”秦裕无奈的叹了口气。
湘虞笑着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想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度过余生?”
秦裕无奈的笑笑,沉吟道:“其实,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们真的留在这里,是过不到这样的日子的。只有在这里当客人才可以这样毫无羁绊。”
湘虞认真想了想这番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秦大人说的话极有道理。”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就得乐且乐吧。”
“那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铺子?”
秦裕恍然点头:“我竟忘了夫人的生意是以此地为根基的!如此,就有劳夫人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