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虞在湘宁城住了一个晚上,原本季同舟把这几年的账册送过来想让她过目一下,顺便也商量一下接下来的生意该如何做。却不料她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推到一旁。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有功夫管这些事情。我要好好地享受一下,过一过真正的郡主应该过得日子。”湘虞靠在软软的羽毛枕头上,一边喝着西蕃来的醉胭脂一边唠叨着。
季同舟摆摆手让人把装账册的箱子搬走,笑道:“郡主这些年的确是太辛苦了,是该好好地休息两天。”
“两天?”湘虞坐直了身子问,“我只能在这里住两天?”
季同舟点了点头,笑道:“秦大人走的时候说了,两天后请您务必去跟他们汇合。虽然高锦缇已经进了白高的地界儿,但毕竟兴庆城更安全一些,另外,大司马的夫人几日前临盆,给大司马剩下了一个小公子,你不想去兴庆城看看孩子吗?”
湘虞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责道:“我真是昏了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忘了呢!”
季同舟忙劝道:“这事儿怎么怪郡主呢。想想这次,那么多人想要您的命,您不但要保命还要反扑,把赵樾勾结北金拓博家的证据抓到手里,郡主此番也是在死亡线上奔跑的,哪儿还顾得上其他呀。”
湘虞高兴地说:“不管怎么说,长宁跟瑶芝的孩子,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季叔,劳烦你帮我备一份厚礼吧。长宁跟我这么多年共同进退,生死与共。钱家跟我家又是世交,按道理我得准备双份儿的礼呢。”
“郡主放心,我已经叫人预备好了,就是双份的厚礼。”
“季叔啊!此生能够遇到你,我真是太幸运了。”湘虞甜甜一笑,又躺回羽毛软枕上。
两日后,季同舟带人护送湘虞去跟秦裕汇合。秦裕担心平郡王的人护卫不力,真遇到什么事儿会把自己豁出性命才捉到的刺客和供词给弄丢了,便专门拜托姬朝耕和杨永二人跟平郡王一起回去。
野利长宁也明白秦裕的顾虑,便悄悄地安排了几个身手极高的人暗中尾随,跟姬朝耕杨永二人明暗配合,一定要把赵樾的罪证安全的送到梁都交到陈王的手里。
这些事情有野利长宁和秦裕二人商量,湘虞觉得自己没必要多操这份闲心,只拉着春桃儿问:“这两日高锦缇怎么样?没有闹腾吧?”
“夫人放心,她没再闹了。大司马已经安排了两个侍女服侍她,还有两个年长的嬷嬷交给她白高皇宫里的礼仪规矩。她这几天乖巧得很,您若是不放心,就过去看看?”
湘虞笑着摇头:“我不去!我哪儿有那个闲工夫。有煮好的奶茶吗?快去端一碗来给我,赶了半天的路,我早就渴了。”
“哟,奴婢该死,说了半天的话,竟忘了给夫人倒茶。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春桃话没说完便匆匆去倒茶了。
湘虞看看左右无人,便凑到秦裕身边低声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明明是最简单的一句问候,表达的也是夫妻之间最寻常的关心,然而她浅笑低语,眉眼带笑,便足以让他乱了心神。“我也不知道,不如等会儿你给我看看?”秦裕伸手握住她的,轻轻地捻了捻。
湘虞被他暖暖的眼神一撩,未免也有些心神激荡,忙抽出手来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低声啐道:“还这么没正经!”
“我哪有?这不是你问我才这样说的嘛。我有两道伤在背上,自己也看不见呀!”秦裕捻着手指无辜地说道。
湘虞嫣然一笑,凑近秦裕的耳边小声说:“行,等晚上没人了就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细细的看。”她暖暖的气息在耳边一吹,便如春风拂过花都开了。秦裕面色一滞,手上忽然一紧,捏得湘虞的指尖隐隐的疼。
“夫人,奶茶来了。”春桃端着托盘进来,见他们两个人手握着手皱眉不语,因惊讶的问:“这是怎么了?大人两天没见着夫人一直记挂着,如今见着了应该高兴才是呀,怎么竟闹起别扭来了?”
湘虞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听了这话倒是笑了。
秦裕忙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我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料理,你喝了茶,便先上马车,我过会儿来找你。”
湘虞笑道:“行,我备好了药等着你。”
“药?”春桃儿纳闷的问,“什么药?”
“还能有什么药?秦大人身上有伤,你快去把咱们预备的外伤药拿来!”
“大人身上的伤……不是昨晚才让军医给擦过药吗?军医大人说三日内无需换药……”
“多嘴!”秦裕瞪了春桃儿一眼,转身离去。
“啊?”春桃看见湘虞似笑非笑的眼神才醒悟,忙欠身说:“奴婢这就去拿药。”
……
两日后,大队人马进入兴庆城,小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野利长宁穿着朝服施施然下了车架,拉着小皇帝的手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进了皇城。
秦裕作为大梁使臣,自然要携夫人进白高皇宫参加盛宴。湘虞心里记挂着钱瑶芝和孩子,便借口连日赶路身上不舒服,推脱了宴席,悄悄地往大司马府中去。
大司马府在原本野利大将军府的基础上又扩修了一次,占地比之前大了一倍,按照礼制,大门从中往左右各扩建两间,黑漆大门,黄铜铆钉,白玉狮子守门,拴马石上的瑞兽威风凛凛。湘虞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进大司马府侧门,下车后换成肩轿,由四个粗壮的妇人抬着一路往内宅去。
引路的仆妇随行一旁,笑呵呵的说道:“郡主,我们老夫人在瑞云堂等着您呢。我们二少夫人还没出月子,这会儿在还不能出来见客。咱们先去拜见老夫人,再去海棠溪去见少夫人。”
湘虞笑道:“这是自然的,老夫人是我的义母,哪有闺女回来不见母亲的道理呢。”
“郡主是最知礼数的人,怪不得我们老夫人爱重您。”仆妇一路说笑,引着湘虞来见莫夫人。
海棠溪是一处种满海棠花的小院子,此时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繁花累累压弯了花枝,莫夫人叫人把榻席设在海棠树下,她靠着软枕懒懒的坐着,正低头抚弄一柄白玉如意。
这几年莫夫人老的特别厉害,原本的一头乌发,如今却已经两鬓斑白。湘虞见了,想起之前种种,心中未免酸涩,忙磕头行礼:“湘虞拜见老夫人,请老夫人安好,愿老夫人福寿绵长。”
“快起来,到近前来给我瞧瞧。”莫夫人朝着湘虞招手,待她近前,又叹道:“你竟如此憔悴!这一路走来怕是辛苦得紧吧。”
湘虞笑道:“倒也不是辛苦,就是昨儿一想到今儿就能到兴庆城,能见到夫人和我的好姐妹了,就激动地一晚上没睡着觉。”
莫夫人抬手示意侍女敬茶,又说:“你虽然是大梁人,也找到了你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嫁给了大梁的才子。但毕竟也在咱们这里生活了好些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实话不瞒夫人,来这里之前我先回了一趟湘宁城,哎呀……见到那么多故人,看他们过得都挺好,我都不想走了。”湘虞笑嘻嘻地说完,又问:“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一向都好吧?”
“我还好,就是瑶芝一直念叨你。若不是还在月子里,她就跑去迎你了!”
湘虞笑道:“我娘一直都说我是个淘气的,我看她比我还淘气,都当娘的人了,依旧跟孩子一样!”
莫夫人靠在枕上,缓缓地抚摸着一柄白玉如意,叹道:“说起来,我到时挺羡慕你们的。年轻,又朝气。说起淘气,也就这么几年的功夫。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心如死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挑不起兴致喽!”
湘虞忙道:“我们这些小辈儿们向来都是沉不住气的。夫人这是看惯了风起云涌的淡然,饶是什么大风大浪在您的眼里也都是毛毛雨了。”
莫氏低头轻笑:“你这孩子,说话还是这般俏皮。”
“母亲,来试试我刚调的香。”一个白衣公子从屏风之后走过来,把湘虞吓了一跳。
“你……你……”湘虞看着这个跟野利长宁极其相似的人,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莫氏低声责备道:“长平,你这么贸贸然跑出来,把阿虞给吓到了。”
野利长平略显失望地轻声叹道:“我还以为她早就知道我了,想不到三弟的嘴竟这么严,连她都没告诉。”
“三弟?”湘虞脑子里灵光一闪,又前倾了身子盯着野利长平的脸,问:“你是长宁的二哥?你是二公子?”
野利长平笑道:“母亲瞧瞧,她也不是很笨嘛。”
莫夫人微蹙了眉头责备道:“你是在佛寺长大的人,怎么也学得油嘴滑舌起来?”
从这几句话里湘虞已经猜到了那个一向闻名不见面的野利二公子是怎么回事儿了,于是忙敛了衣襟起身向野利长平行礼:“湘虞见过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