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虞安静的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后不见了母亲，正要叫人，便听见外面有求饶声。于是她披衣起床，趿上鞋子走到窗前，从窗缝里看出去，但见那个近身服侍的小丫鬟正跪在地上向母亲求情。
楚夫人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平静的说道：“选择在你自己，想要过常人的日子就说实话，想要去做下贱的人就什么都别说。我倒是要看看你背后的那个人是否能保得住你。”
季和雅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见这般情况，来不及向楚夫人请安，便问：“伯母，这是怎么了？”
楚夫人轻笑道：“今儿我一进蕴儿的卧房便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虽然只是余韵，但足以让人心神迷醉。于是便让人把香炉拿去给我家老爷看过，那是大梁宫中传出来的东西，只一点，便可让人意乱情迷！于是我叫人查了这几个丫鬟的屋子，从这个丫头的妆奁盒里找到了剩下的半包。这个丫头不简单呐！”
若换做平时，季和雅自然听不明白楚夫人的话，然而她刚听秦裕说了那番话，一下就明白了，缓缓地走到那丫鬟跟前，低头问：“这是任知州送来的人吧？你叫什么来着？”
“回夫人，奴婢是任大人的夫人采买的婢女，奴婢叫玲儿……奴婢是个孤儿，是任夫人历经之前刚刚买来的，奴婢背后并没有什么人……还有夫人说的那东西奴婢也不知道，肯定是有人偷偷放在奴婢的妆奁匣子里陷害奴婢的额，求夫人明察！”小丫鬟一边说一边磕头。
“闭嘴！问你这么多了吗？你就嘚啵嘚啵说个不停，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你的身契都在咱们手里，你若不说实话，打死你也就罢了！伯母是菩萨，我可是杀过人的，也不在乎手上多沾染你的血！”季和雅喝道。
小丫鬟玲儿吓得浑身哆嗦，但依旧咬死了说自己只是被任知州的夫人买来送人的，背后并没有什么人。
季和雅火气上来怎么也压不住，抬脚把她踢下了台阶，喝道：“还不说！真不想活了吗？”
“阿雅！”湘虞裹着斗篷出了屋门，喊道：“别弄死她了。”
“蕴儿，吵醒你了？”楚夫人转身过来，把湘虞的斗篷后面的风帽拉上来戴好。
湘虞福身向楚夫人行礼，歉然说道：“女儿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你的事情就是母亲的事，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楚夫人拉了湘虞的手，指着阶下的玲儿，说：“我叫人查过了，这个贱婢在这几天以各种借口出去过好几趟，她是任知州从京城带来的人，在这里无亲无故，若不是背后还有主子，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她几次悄悄溜出去。”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在别处却一定还有家人。她的籍契在我们手里，想查她的往事也不难。”湘虞说着，又对季和雅说：“阿雅，找个你信得过的人把她看管起来，不许她自尽，我自有办法查清楚她的来历目的。”
“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我说，是任夫人让奴婢查看秦大人和夫人的日常起居，好为任大人的前程做打算……”
“放屁！”湘虞喝道，“若你是她的人，她如何把你的身契籍契都送给我？她既这样，便没把你当自己人，你还攀扯她！可见多么可恶！”
“行了，你也别为这点小事儿动气，只把她交给我吧。马兰，把她带下去吧。”季和雅说着，回头看了自己的婢女一眼。
湘虞看了一眼这个叫马兰的女孩儿，她深眼窝，白皮肤，一看就不是中原人。想来这从图虞部带过来的努力，她全家的性命都攥在安图和季同舟的手里，自然不敢有二心。此时，湘虞才忽然想到自己身边服侍的丫鬟们一向都是旁人送的，之前是赵樾送的，现在是任知州送的。这些人讨好人的手段都一模一样，还真是有意思。
季和雅从马兰的手里接过食盒，笑道：“好了！你既刚睡醒，想必已经饿了吧？来，尝尝我炖的鸽子汤。”
“你还怀着身孕，还总是操心蕴儿的事。真是辛苦！”楚夫人忙让身边的人接过食盒，自己则挽着季和雅的手臂进屋去。
季和雅舒舒服服的靠在枕上后，方叹道：“这些臭男人真是讨厌，你家的秦大人跟我家那个喝了一天的酒，此时已经烂醉。我懒得管他们，便来找你了。”
“他们喝酒就让他们喝去，你们小姐妹正好说说话儿。”楚夫人笑道。
“伯母说的正是呢！我今晚上都打算住在这里了。”
楚夫人扫了一眼湘虞，又道：“这样甚好，我正不放心她呢！”
莲娘子从旁笑道：“夫人，老爷已经派人来问过两回了，姑娘这儿有雅姑娘陪着，您也该回去用晚饭了。”
季和雅起身笑道：“想来伯父也离不得伯母呢，伯母尽管去吧，这儿有我呢，您放心。”
楚夫人又叮嘱湘虞不要玩儿到太晚，再叮嘱莲娘子让厨房送一些吃食过来。湘虞又说：“也给我们暖一壶黄酒，这大冷的天，吃了也暖和些。”
莲娘子笑着答应，搀扶着楚夫人出去。
没有了长辈在，季和雅随意了许多，直接侧身靠在湘虞的肩上，叹道：“阿虞啊！我好怀念之前我们在部落里的日子。”
湘虞摸着她的肚子，笑道：“那个时候我们饭都吃不饱，整天担心大雪压塌了帐篷把我们捂死在里面，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你怀念的。”
“那个时候我们虽然穷，但活得简单。没有这么多阴谋诡计的，倒是自在许多。”
湘虞以为季和雅是因为按个小婢女的事情感慨，遂满不在乎地笑道：“这点阴谋诡计算什么？也值得你如此感慨。”
“她虽然是个小婢女，但身后却是梁都城的势力啊！梁都城的水有多深，你该是知道的。”季和雅喟然长叹。
湘虞审视着她，许久不语。
季和雅直起身子，狐疑地问：“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湘虞盯着季和雅的神色，又确定的问：“是我男人跟你说什么了？不对，他不会跟你说。肯定是他跟你男人说话，是被你听见。”
季和雅错愕的瞪着湘虞，喃喃地说：“你这么聪明，怎么还跟你男人闹别扭？你早该猜到他心中的顾虑才是啊！”
湘虞嗤笑一声，哼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怎么知道他心中的顾虑。”
“你们两个人呀！真是矫情！各自揣着一肚子的心里话就是不肯说，较这股劲儿有什么意思！”季和雅便把秦裕跟姬朝耕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说给湘虞听。
湘虞完全没想到秦裕的心里装着这些事情，又或许不仅仅是这些事情，以他那个孤傲的性子，天大的事情也只是咬着牙硬抗。
季和雅看湘虞沉默不语，忙又叮嘱：“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告诉你的，你可不能回头就去质问他。”
湘虞苦涩一笑，叹道：“你刚说了，他喝得烂醉如泥，未必就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外面有人说话，是莲娘子的声音。季和雅只得按了按湘虞的手，朝着门外应道：“是莲嬷嬷吗？快请进来吧。”
“姑娘，雅姑娘。奴把二位的晚饭送来了。”莲娘子带着两个衣着朴素模样寻常的丫鬟进来，吩咐他们把食盒放到桌上，又说：“春杏儿，春桃儿，你们两个过来拜见二位姑娘。”
看着两个丫鬟向自己行礼，湘虞抬了抬手，问莲娘子：“这是母亲身边的人吧？我看着有些眼熟，就是没怎么说过话。”
莲娘子躬身回道：“这两个是老爷和夫人在年前买的两个丫头，原本是放在园子里粗使的，但因脾性诚实，做事利索。春杏儿料理汤水的手艺不错，春桃儿针线活计挺好，这次带她们过来也是因为操办姑娘的婚事需要人手的。夫人今儿忽见姑娘身边竟然没有可信赖的婢子，便挑了她们两个过来近身服侍。姑娘如今身份 不同了，姑爷是朝廷官员，名声清誉最是要紧的！夫人说为了姑爷的前程着想，旁人送来的那些人，不管什么来历身份，都早些打发了省事。”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就依着母亲的意思，你这就把那些人都带了去，就说我这里丢了两样贵重首饰，先关他们几日询问一番，再慢慢地发卖了吧。”
“姑娘是个有谋算的，这样办极好。”莲娘子又躬身行礼，告退出去，自去按照湘虞的吩咐办差去了。
春杏儿春桃儿两个人把饭菜碗筷摆放整齐，服侍湘虞和季和雅用晚饭也是周到细致，季和雅又感慨说有亲娘在身边就是不一样。
湘虞叹道：“的确不一样，有父母在身边，我便万事不操心了，想想我之前何曾这般愚蠢过！这几日，竟是跟个傻子一样凭着那些人暗中挑拨摆弄了！”
当晚，季和雅便同湘虞睡在一起，湘虞因为白天刚睡过，夜里便没了困意，听着季和雅悠长的呼吸声回味起昨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