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是什么？没有女儿哪儿来的女婿？你嫁给谁，谁就是我们的女婿。你今日是他的妻子，他是我们的女婿；明日离开了他，他跟我们便是陌路。你都这么大了，走南闯北这些年，竟连这点子道理都不懂？”楚夫人叹道，“我们对他好，无非是想让他好好地对你罢了。再者，你也不想想，他已经没有了父母，族中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在这世上，出了我们三人，谁还是他的至亲？”
湘虞想了想，觉得母亲的话极有道理，然而想到秦裕跟那个小丫鬟的暧昧，心里依旧不舒服。
“母亲，我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湘虞喃喃的叹道。
“这话怎么讲？我看他对你也是一片痴心的，我跟你父亲行走大江南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旁的不行，看人还是很准的。旁的不说，你只想想在蜀州的时候他是怎么求我们答应你们这桩婚事的？”
“以前，是我一直执着，我总是说非他不嫁。阿雅，安图，长宁他们都劝过我，说他的性子太耿直，读书人的脾气臭，心性高。说他这样的人不会迁就我，我跟他在一起不会快乐。”湘虞想起往事种种，颇有些犹豫地问着，“母亲，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胡说！这才成婚几天呐？就说这样的话。再说了，年轻小夫妻吵架拌嘴那是常有的事儿。若都像你这样，这世上还有恩爱夫妻吗？我跟你爹也早就掰了百八十回了！”
湘虞立刻欠身起来，好奇的问：“您跟父亲也会吵架吗？”
敷在湘虞眼睛上的湿帕子落在楚夫人的腿上，她捡起来丢到一旁，叹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跟你的夫君闹别扭呢？”
“也说不清楚是哪天开始，反正成婚之后他总是很忙，晚上回来的越来越晚，似乎有无限的心事，问他又不肯说。我猜着，许是因为我诳他说怀孕的事情吧。”湘虞沉声叹了口气，又挫败的倒进楚夫人的怀里。
楚夫人好笑的问：“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以你父亲的医术调理好你的身体也用不了几个月的光景。难道他连着几个月都等不及吗？”
“我不知道。昨天我去见了高锦缇，她跟我说了一些闲话，我心里有些堵得慌。回来又看见他跟小丫鬟眉来眼去的，这心里的火气就怎么都压不住。”湘虞从没感觉到这样的挫败，此时此刻她只想把自己埋进母亲的怀里再也不出来。
“你呀！以前那般肆意张扬，连打仗杀人都不怕，如今嫁了人倒是懦弱起来。那个高锦缇用不了多久就嫁入白高国做她的皇后娘娘去了，即便你在白高国有生意，那不是还有大司马跟安图首领吗？难道他们两个会眼睁睁看着一个高锦缇坏了你们的事儿？至于那个小丫头子，你不喜欢，直接找个牙婆儿卖出去就是了。也值得这样？”
“我想要的，是一人一生之心。可一生太长，人心总有不足。我怕……”
“你怕夫君变心就跟他闹别扭？如此只怕他的心变得更快罢！”
湘虞把心里的烦恼都对着母亲说出来，一时心里舒畅了不少，且听着母亲唠叨，渐渐地睡去。
秦裕在姬朝耕那里喝酒，眼看着天色晚了也不打算回去。季和雅悄悄地踢了姬朝耕一脚，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的赶人。姬朝耕按了按季和雅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哥，我真是羡慕你啊！”秦裕的眼角瞥到了姬朝耕的动作，想到这几日湘虞对自己的挑剔和冷漠，忍不住长叹一声，又闷了一口酒。
“你羡慕我作甚？”姬朝耕笑着给秦裕布菜，又说：“你现在是春风得意之时，先是打了胜仗，荣升西北指挥使，后又新婚燕尔，娶了你心爱的姑娘。这官场情场你双得意，还用的找羡慕我？”
“唉！”秦裕又长叹一声，只顾闷头喝酒。
季和雅又给姬朝耕使眼色，催他问问秦裕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
“阿雅，这汤冷了，你再去热一下。”姬朝耕温柔的劝季和雅先离开一下。毕竟有些话当着她的面，秦裕是不会说的。
季和雅给了秦裕一个白眼，起身说道：“炉子上还炖着野鸽子汤，我去给你们端来。”
“多谢嫂夫人。”秦裕一点也不介意季和雅的白眼，拱手道谢。
季和雅一肚子怒火没处撒，只得快步离去。姬朝耕拿了酒壶给秦裕斟酒，又问：“容之，你最近是怎么了？”
“大哥，这个年过得我真是郁闷啊！”秦裕长叹道。
姬朝耕又斟酒，劝道：“酒要少喝，喝多了伤身体。你究竟有什么事不顺心，说出来我给你排解排解。”
“大哥，我心里有些怕。”秦裕低声说道。
“怕？”姬朝耕十分意外，皱眉问：“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秦裕情绪低落，低着头说：“我怕失去她。”
“她？湘虞吗？”姬朝耕问。看着秦裕点了点头，姬朝耕失笑，摇头反问：“这怎么可能？自从那年我在北金遇到她起，就听阿雅说她一心要嫁给你。这几年相处下来，就算我不明白你的心思，也把她的心思看透了。她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我说的失去，不是离开。我相信她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她。所以我心里才怕……”秦裕说着，自己拿起酒壶斟满酒杯，然后一样脖子闷下去。
姬朝耕不解的问：“你又说怕，你究竟怕什么？”
“王大人的新政失败了，墙倒众人推，他被贬到了蜀州。陛下大发雷霆训斥了陈王，命他闭门思过。不久之后朝廷会派督军来这里，然而却并不调我回京。我这个西北指挥使只怕也指挥不动谁了。这不是最可怕的，宦海沉浮原本就是常事，可是阿虞已经嫁给了我，我不能给她一个安逸的生活，我甚至自身难保……”
“夫妻一体，患难与共，你若飞黄腾达，她便夫荣妻贵。你若江湖之远，我相信她也能陪你游山玩水的，我相信她不是那种依附于丈夫才能生存的蒲丝之流，你又何必这般别扭？”
秦裕苦笑道：“大哥你想得太简单了。若真是江湖之远，我还用得着这般发愁吗？”
“既不重用，为何还不准你辞官不做？”
“这世上的事情，若真的是非黑即白，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龌龊之事？因为阿虞跟白高国大司马的关系，他们绝不可能放任我们远走江湖，而是要把我们夫妇桎梏在朝廷的控制之内。这大梁朝廷的明枪已经难躲，更何况还有北金拓博家的暗箭难防！大哥，你知道拓博北鹰的棺椁送到北金的时候，拓博家的人怎么说吗？”
姬朝耕剑眉一挑，傲慢的说道：“无非是放狠话，报仇罢了，难道还怕他们？”
“拓博家主悬赏一万黄金，要买阿虞的尸首给拓博北鹰陪葬。”秦裕说着，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桌子颤动，杯盘一阵叮咣，把躲在外面偷听的季和雅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的天哪！这可真是明枪暗箭了！”面对这样的局势，连姬朝耕也无措了。
秦裕低头缩在椅子里，宽大的棉袍遮住他瑟瑟发抖的身体，连姬朝耕都没发现他竟然怕得发抖。
“阿雅！”姬朝耕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季和雅下意识的应道：“啊，什么事？”
“别躲着了，外面冷。你还怀着身孕呢。”姬朝耕说着，又拿起酒壶向给秦裕倒酒，却发现壶内已经空了。
秦裕缓过神来，摇摇晃晃地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回了。”
“别呀！”季和雅忙朝姬朝耕使眼色，又把秦裕按在椅子上，劝道：“你喝醉了，回去也是闹阿虞，倒不如就在这里歇下。你们兄弟好好地说说话儿，我去陪阿虞一夜。”
姬朝耕忙说：“你嫂子说的是，你一身酒气，回去也是让弟妹生气。就在这里歇下吧。正好你嫂子跟弟妹有些女人家的私密话说。”
“不，嫂夫人，我刚说的那些话……你不能说给阿虞，她……她身体不好，岳父大人说了，不许她多思虑……”秦裕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一定要回去。
季和雅懒得多说，只上前去照着秦裕的脖颈拍了一掌，秦裕软软地倒在姬朝耕的怀里。
姬朝耕瞪眼道：“你这是干什么？他本来就郁闷呢，你还打他！”
“好好照顾你兄弟，我去看看阿虞。”季和雅说完，又吩咐身后的小丫鬟：“把鸽子汤端上，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