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裕一个人在太平城里转了半个时辰,最终出现在一个破落僻静的院子里。住在这里的人正是陈超。
自从陈超被拓博北鹰囚禁于地宫,之后逃出来反攻拓博北鹰,战场上被拓博部重伤之后,陈超就被姬朝耕安置在这里养伤。以徐继宗为首的许多人都以为陈超一蹶不振,这辈子算是废了。却不知道他的伤被姬朝耕治好,之后成了秦裕的心腹。
原本秦裕以为自己一介文臣,胜了北金之后便回被调回京城,并无意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心腹,熟料事情并非他想象,而陈超重伤之后心灰意冷,之后得知秦裕设计围攻了拓博北鹰并取了他的性命之后方解了一口气,之后一番深谈,决意追随他的左右,愿做他的臂膀。
其实陈超这一步走得很是精明,他尚年轻,原本的靠山徐继宗已经老了。昔日英雄已垂暮,以后不过是封妻荫子回去享清福,根本顾不得他们这些人。而秦裕尚年轻,又是陈王跟前得宠的文臣,即便当前陈王被勒令闭府思过,然而皇帝只有陈王一子,这万里江山早晚都是他的。所以跟着秦大人混,即便眼前受些冷落,但只要熬过这几年,前途一定更加光明。
简单的寒暄之后,秦裕把圣旨内容跟陈超复述了一遍,又问:“护送郡主入白高的使者中,平郡王是宗室之人,平日里只弄些诗词歌赋,若再派人,应该是骁勇善战的武将。可是上头却指派了我这个文人。陈将军,以你的看法,这件事情可有什么玄机?”
“请大人细想,这和亲的圣旨已出,可见陛下现在一心求稳,送靖和郡主入兴庆城跟白高皇帝成婚的事情不能有差错。但我想,朝中依旧有人不愿意和亲的事情办成,比如靖和郡主的亲生母亲,她肯定舍不得爱女远嫁,而且嫁的是个黄口小儿。她是侯门之女,身后有娘家撑腰,自然敢于暗中搏一把。”
“难道他们要抢人?”秦裕想想赵樾,他到任以来对军务特别上心,每天都要出去巡视,那个地方有多少军队驻扎,主战将是谁,都一一问得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督军而是元帅。又是嘲讽一笑,说道:“这就有意思了。”
陈超看着秦裕的神色,纳闷地问:“您的意思是有人要抢了靖和郡主?毁了两国和亲大事?”
秦裕接着说道:“然后再顺便栽赃到我的身上,就是两全其美了。”
陈超恍然,一拍大腿说道:“所以他们竭力推荐大人这个文臣带兵护送,而不是选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到时候伏兵四起,大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护得住郡主?下面的兵勇部将们本来就不愿服从大人这样的文臣指挥,暗中纵容,不肯拼命,任凭郡主被抢走。到时候主要罪责有大人顶着,他们只需作出一番样子来,就可免责……更或许,他们原本就被人收买了。”
秦裕想到赵樾这位新来的督军大人,笑了笑,叹道:“你分析的不错。”
陈超焦虑地劝道:“大人,此等歹毒之心不得不防啊!”
“怎么防?他众我寡,他暗我明,他处心积虑地设计一场,我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秦裕来的路上心里原本就把此事算了个十之六七,此时跟陈超谈论一番之后,一些事情也就明朗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算计?”
“如今我们不知道他们将在何地动手,所以没办法提前布防。但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陈超起身,拱手说道:“秦大人若有用得着陈某的地方,一定效犬马之劳。”
“不必你亲自出面,你只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悄悄地注意那些跟赵越亲近的战将的动静就行了。得到有关的消息要及时通报与我,若找我不方便,就找朝耕大哥。算算时间,靖和郡主和亲的队伍会在二月初十左右到太平城,届时,白高国大司马也会来这里,我身为送亲的大臣一定忙碌不堪,全靠你们在暗中随机应变了。”
陈超拱手应道:“大人放心,陈某一定竭尽全力护送郡主入兴庆城。”
“秦某夫妇二人的身家性命就全都压在陈将军的肩上了。”秦裕也站起身来,向着陈超拱手,深施一礼。
陈超忙还礼,沉声说道:“大人客气了。我陈超已经立誓做秦大人的人,此生,自然以秦大人马首是瞻。”
秦裕伸手握住陈超的手,平静的微笑道:“前路,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荆棘丛生,我们携手并进。”
“携手并进。”陈超用力的握住秦裕的手。
湘虞这几日都用心挑选送给莫夫人和钱瑶芝的礼物,秦裕除了去跟部将们练习骑射之术外便是为了军务而忙碌,整日里不见人影。只有入夜之后,夫妇二人才能在卧榻上交换一些想法。
陈超的亲信尚未有消息传来,京城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杨永拿着钱逸之的飞鸽传书悄悄的来见湘虞,原来赵樾的新靠山是高锦缇的母家英国公府。高夫人跟高鹤松不同,高鹤松当时肩负议和大任,迫于形势不得不答应这桩婚事。然而高夫人出身将门,不但有勇有谋,而且性格乖戾任性,她自然不甘心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十岁的黄口小儿,再加上高锦缇日夜啼哭央求,为母者,又怎么可能不为她博上一把。
高夫人早就知道赵樾对高锦缇的一片痴心,便仰仗英国公府的势力把他从赵家拉出来,趁着过年的功夫先把他弄回京城。然后新年一过,英国公率先上书弹劾了徐继宗治军不利,又说秦裕多有亲近白高国之嫌,西北大军掌控在他的手里恐怕难以长久忠心。便竭力推荐一个督军过来,高夫人又暗中联络几位位高权重的文臣,联名举荐赵樾,成功的把赵樾推到了秦裕的身侧来。
看过钱逸之传来的消息之后,湘虞一个人闭门沉思半日之后先跟杨永和陈三一起喝了半个时辰的茶,然后又去找姬朝耕和季和雅夫妇二人吃了一顿饭。当日夜里,趁人不备之时,陈三则悄然离开太平镇回了图虞部。
因为季和雅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湘虞说服她留下来陪伴自己的父母。姬朝耕作为秦裕的结义大哥,自然是他的护身符,要紧随左右片刻不离。
对于姬朝耕这件事,湘虞心中很是愧疚,趁着左右无人的时候她握着季和雅的手叹道:“若不是姐夫不在,那些人会有所猜忌,我一定会让他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你这话说得叫人生气。若不是我怀里揣着这个小家伙,真想跟你们一起回兴庆城耍耍。”季和雅哼道。
“我们这次回兴庆城可不是随便耍耍那么简单。赵樾来到这里之后便摆出一副公事公办得到样子,一直不肯跟我们私下见面,可见他的心里一直记恨我们。你也知道他对高锦缇的心思,如今他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别嫁他人,又嫁的如此不幸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事朝耕跟我说过了,你不必再啰嗦。我想,只要过了边境,长宁公子一定会派重兵护送高锦缇入兴庆城,如果赵樾想要动手,只能在边境线附近。况且,我量他们也不敢越过边境线设伏。”
“我知道,我们已经安排人打探到了一些动静,也做了一些安排部署,不会太被动的。”湘虞的手按在季和雅的肚子上,叹道:“女子怀胎不容易,这个时候姐夫应该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的。”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因为我们各自嫁了人,就不是好姐妹了呗?”季和雅说着,学着湘虞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湘虞忙抱住季和雅,连声说道:“哪有哪有!我们是一辈子的姐妹。”
季和雅反手抱住湘虞拍拍她的后背,保证着:“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伯父伯母,不让他们受半点伤害。”
“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我相信你。”湘虞幸福的笑着。
两日后,秦裕从陈超那里得到消息,有一个叫张茂的校尉带着一队千人骑兵以清扫土匪的名义调离了原来的驻地,往霍家峪的方向去了。
听了秦裕的话,湘虞好笑的问:“霍家峪?那里不是你之前伏击拓博背影的地方吗?怎么会有土匪?”
秦裕冷笑道:“前些日子是有一股土匪从那里流窜而过,打劫了几户百姓的年货就消失了。想来,那土匪也大有来历。”
“这么说,赵樾选的地方也是霍家峪?可那里的地形谁能比你更熟悉?他们选这个地方,不是自己找死吗?”湘虞不解的问。
“赵樾不会选霍家峪,因为这里不是从太平城去兴庆城的必经之路。”秦裕展开一幅地形图,指着一个山坳给湘虞看,“这里,跟霍家峪仅隔着一条河谷,初春时节天气干旱,河里没水,却有一片干枯的芦苇,特别适合藏人,而且从这里穿过这道山坡到这边的官道,只有不到十里路,骑兵策马而行,片刻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