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图愤怒的嘶吼一声,再一次把饭桌踹倒,布满血丝的双眼从满地的烤面饼炖羊肉上略过,落在近前的两个婢女的脸上,忽然一抬手指着门口,怒骂:“滚!都给我滚!”
婢女们不敢吭声,溜着墙根儿退了出去,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差点儿被门槛绊倒。急匆匆进门的季同舟顺手扶了小婢女一下,又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
“首领大人,杨永回来了。”季同舟拱手回道。
安图一听这话立刻上前抓住季同舟的手腕问:“阿姐呢?他是不是把阿姐一起救回来了?”
“湘虞姑娘没回来,不过杨永带来了她的口信儿。”
安图的怒火再次迸发:“叫他进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是怎么保护阿姐的!把人弄丢了,他居然还有脸回来”
等在外面的杨永应声而入,进门后立刻跪在地上请罪。安图伸手去抽了季同舟的佩剑就要杀人。季同舟忙上前挡住,并劝道:“首领大人,还是先听他说说吧。我们要救湘虞姑娘,总要知道那边的情况才好制定策略。”
“说!”安图手里的剑依旧指着杨勇的咽喉。
“拓博北鹰要娶湘虞姑娘……”
“胡说!既然是想求娶,直接来提亲就是了,为何会把阿姐劫走?”安图斥问。
杨永赶紧的解释说:“是因为他们得到消息说察哈老首领要替他的长子求娶湘虞姑娘,拓博北鹰怕首领答应这桩婚事,所以先下手为强,让萧越寻在永安镇把人劫走了。”
“这个混蛋!这是强娶!”安图气急败坏的挥手,一剑斩断了旁边的歪倒的桌子腿。
季同舟从旁边劝道:“首领大人,我觉得拓博北鹰要娶湘虞并不一定是真心的,但他的确是怕我们跟察哈部联姻。因为那样的话,他想要灭掉察哈部的想法可能要破灭了。白高国东北角的驻防将会成为铜墙铁壁,他们想要进犯也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要跟察哈部决裂?我想即便这样,拓博北鹰也不会放过阿姐吧?”安图质问季同舟。
杨永见季同舟皱眉不语,又说:“首领大人,湘虞姑娘还说,吉瑟想要接走图颌,而她已经答应了吉瑟,如果她能回来,就把图颌送到吉瑟的身边。”
“吉瑟?”安图听了这话心底立刻生出了希望,对季同舟说:“若是他肯帮忙,我们派些高手过去,救出阿姐的成算有多少?”
季同舟理智的想了想,叹道:“首领大人,那里是拓博北鹰的军营。三年前萧越寻用八百石粮食换走吉瑟的时候,拓博北鹰带人暗中偷袭察哈却反遭察哈的算计,那一次的败仗让他不但受了重伤,还破了相。此后这个人就变得狠辣无情,治军更是严厉。若是图虞姑娘被关在黑沙城,我们想要救她倒是有些把握,可是若想闯军营救人,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若是吉瑟在里面做内应也不行吗?”安图焦虑的转圈儿。
季同舟耐心的劝道:“大人细想,吉瑟在北金也只是个人质一样的存在,拓博北鹰是什么人,以吉瑟的本事,哪儿敢在他的驻军之地装神弄鬼?再者,即便图颌在我们手里,那吉瑟也绝非可信之人。就算是他答应做我们的内应,我们敢信他吗?”
“那以你之见,阿姐就不救了?!”安图的怒火又冲上了脑门,转身把侧翻的长条桌案踢了一脚,可怜的桌案滚了一下,彻底的散架了。
“首领大人不要着急。湘虞姑娘自然要救,但我们还是要细细的谋划一番才行。”季同舟说着,朝着杨永抬了抬手,说:“你且起来吧,别跪着了。”
杨永看了一眼安图,见安图也点了点头,才敢起来。
“是不是杨永回来了?湘虞怎么样了?”门外一声喊,野利长宁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安图看见野利长宁更加有气,打心眼里怨恨他没有保护好湘虞,所以话都懒得跟他说一句,只转身坐回去,冷着脸生闷气。季同舟忙招呼人把屋里的乱七八糟都收拾了,又叫人煮了一壶奶茶送进来。这个空挡的功夫杨永把之前的那些话又跟野利长宁讲了一遍。
野利长宁一听说拓博北鹰要娶湘虞,立刻蹦了起来:“他敢!他妄想!他这是破除我边防的诡计!我这就回家让我父亲点兵,把他杀个片甲不留!”
“长宁公子且慢!现在不是兴兵的时候,湘虞还在他们的手上呢!”季同舟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都是急脾气,刚摁下那个,这个有跳起来,真是叫人头疼。
“我绝不同意湘虞嫁给那个丑八怪!他是拓博家的四少爷,老子是野利家的三公子!我爹没怕过他爹,难道我还能怕了他不成?!”野利长宁气急败坏的喊着。
季同舟拉着野利长宁劝道:“公子稍安勿躁!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公子这个时候跑回去请大将军调兵攻打北金,且不说将军同意与否,您只想一想湘虞还在拓博北鹰手里,若是打起来了,湘虞的安危谁能保证?若是拓博北鹰赢了,自然会增加筹码,若是他输了,岂不是要拿湘虞泄愤?到那时别说救人,就算是个囫囵尸首我们也拿不回来呀!”
“真是该死!”野利长宁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道:“我数十名护卫高手居然没防住萧越寻那个混账东西!”
季同舟看了一眼新端上来的奶茶,拱手说道:“首领大人,长宁公子,现在我们要静心坐下来,好好地商量一下对策了。”
“我们是要好好地商量一下,决不能让拓博北鹰的奸计得逞。”野利长宁转身去左边的坐榻上坐了下来。
萧越寻再次踏上图虞部的土地后,心中真是感慨万千。三年前他来给安炯送葬并救吉瑟出火坑的时候,这里还仅仅是一片毡包连成的游牧部落。而今,竟是一座可抵御数千骑兵围攻的坚韧城池了。
“萧大人,这边请。”杨永引着萧越寻进了一道厚重的院门,进门后穿过一射之地方上台阶,进了一间宽敞的厅堂。
厅堂之中款式简洁的木质家私浑厚大气,铜制的烛台熏笼,呢子毛毡做的坐垫靠枕等一应器具虽然都不够精致奢华,却彰显着浑厚凝重之风格,而屋内分主宾列作的三个人的神色比这些家私摆设更沉重几分。萧越寻进门之前敛了敛心神,理了理衣袖,迈过高高的门槛之后行至厅堂正中,朝着安图躬身施礼并朗声道:“大燕使者萧越寻拜见首领大人!”
“萧越寻,你此番为何而来?”安图冷声喝问。
萧越寻呵呵一笑,拱手说道:“首领大人,萧某此番前来是给您道喜的。”
“哼!你素来是夜猫子上门,不带灾祸也就罢了,如何会有喜事?”安图冷笑道。
“首领大人此言差矣!下官这次来的的确确是为了一桩喜事。”萧越寻说着,朝着身后一摆手。等在门口的十六个人便鱼贯而入,两人抬一只箱子,一共八个大箱子一字排开摆在厅堂之内。萧越寻又笑道:“下官奉我家四少爷之命,来向图虞部求亲的。这——便是聘礼。”
“此事不妥。”野利长宁淡淡的说道:“虽然我大白高国跟你们北金也算交好,但却没有通婚的前例。可惜了你这么隆重的聘礼。”
萧越寻又朝着野利长宁拱了拱手,笑道:“公子这话也对,只不过我们四少爷求娶的只能算是半个白高人。而且,这也是有利于两国交好的事情,实在是妥当的很。”
“半个白高人?”季同舟冷笑着起身,缓缓地踱步到萧越寻跟前,“萧大人说的是谁?”
“就是湘虞姑娘呀!”萧越寻笑呵呵的,一脸喜庆,仿佛他这个媒人佬儿已经把红线拴好了一般。
“放肆!”安图拍案而起,指着萧越寻骂道:“你这个数典忘祖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居然敢来我图虞部胡说八道!今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说着,安图扬声朝门外喊道:“来人!把这个混账拖出去,给我打二十棍!”
季同舟又气又惊,竟一时不知该不该阻拦,等他回过神来时,萧越寻已经被拖出去了。一时间季同舟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忙上前急劝:“首领大人!万不能把他打死!湘虞还在他们手上呢!”
野利长宁却摆摆手说:“你放心,杨永心里有数。”
季同舟刚要点头,又一想还是不行,于是叹道:“就算是打不死他,这二十棍下去也得皮开肉绽,若是拓博北鹰借此事寻衅,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个简单,到时候我们只说萧越寻这人忒贱,他存心不愿促成这门亲事,所以对安图首领冷嘲热讽,言语之中百般挑衅,要不就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还想成全察哈那个老东西……总之是他自己找打。”野利长宁冷笑道,“到时候那拓博北鹰一怒之下说不定再给他二十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