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长宁把手里最后一块饼卷肉塞进嘴里,嚼完了又喝了一口水,方满不在乎的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嫌我游手好闲不思上进嘛。”
湘虞笑道:“这可真是奇怪,像你们这种富贵人家的孩子有哪个是好学上进的?不学无术才是正常的吧?否则的话,那些寒门庶子可怎么活呢!”
“啧!你这话说得……简直诛心啊!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读书上进了?”野利长宁前倾了身子,笑眯眯的看着湘虞,饶有兴致的问:“小妹妹,你跟哥说实话,你究竟多大了?”
“再叫我一句小妹妹我跟你急!”湘虞恶狠狠的瞪着野利长宁。
“好好好,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湘虞。我的名字。”
“香喷喷的鱼?你这名字倒是有趣。”
“你……你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湘江的湘,虞姬的虞。还香喷喷的鱼,除了吃喝你还知道什么?”
“唉呦?这是南梁文字啊!”野利长宁惊讶的打量着湘虞,“你是南梁人?”
“或许是吧,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这关你什么事?”湘虞斜了野利长宁一眼,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总之,我比你大,你要叫我阿姐,记住了吗?”
“你比我大?哈哈——”野利长宁站起来跨步到湘虞跟前,一伸手把她拉起来,手心按着她的头顶往自己胸口比了比,然后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湘虞转身推了野利长宁一把,生气的说:“你是男子,自然长的比我高!再者,我这两年一直生病,也耽误了长身体。我说了比你大就是比你大,你再跟我争,可就别跟着我们了!”
“好吧好吧!我不比你大,但也不比你小。咱们就算是一样大,行吧?我叫你湘虞,你叫我长宁。什么哥哥妹妹的,太俗了!不适合咱俩。”野利长宁说着,伸手揽上了湘虞的肩膀。
“起开,谁跟你是‘咱们’?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就你……”野利长宁的眼神在湘虞的胸口略过,又笑了:“你还是个孩子嘛,说什么男女有别?还早了点。”
这句话一说,连旁边吃肉饼的季和雅也忍不住笑了。
湘虞满心想要抽这个浪荡子一记耳光,但想了想自己也打不过人家。再者,这里是兴庆城,是人家的地盘儿,打他的话自己容易吃亏。想想还是算了吧。
野利长宁看湘虞气鼓鼓的不说话,便凑过去问:“哎,你们老首领去世了,新首领叫什么名字?”
湘虞懒得说什么,季和雅便替她说:“我们的新首领是老首领的第二子,名叫安图。”
“第二子?怎么不是长子呢?”野利长宁纳闷的问。
季和雅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长子吉瑟,忤逆不孝,还对神灵不敬,有什么资格继承家业?”
“噢?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快跟我说说。”野利长宁立刻兴致勃勃地凑到季和雅面前准备听她说故事。
湘虞慢条斯理的吃自己那份早饭,不理会季和雅对野利长宁如何吹嘘自己是仙女下凡,野利长宁却更加兴致勃勃,听了季和雅的话之后又转过来拉着湘虞问:“你真的是神仙座前的仙女吗?神仙长什么样?瑶池好玩儿吗?”
湘虞吃完肉饼去洗了手,一边拿了粗布手巾擦手一边问:“野利长宁,佛家有一句偈言,你可曾听说?”
“什么话?我阿娘笃信佛法,我从旁也听了不少佛偈。”
湘虞嫣然一笑,轻轻的说:“不可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佛说,不可说。”
“……”野利长宁被堵了个窝脖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三个人就在客栈的房间里闲聊到中午,杨永买了午饭回来,四人份儿。湘虞也没有多问什么,吃过午饭后便叫季和雅拿了包袱准备回家。
杨永去结了帐,牵了马来,野利长宁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坐骑。湘虞便把自己的马给他,说:“你骑这匹,我跟阿雅一起。”
野利长宁看了一眼季和雅,笑道:“咱们俩加在一起也没她一个人重啊!着下雪天的,你可怜可怜那匹马吧。”
湘虞瞪了一眼野利长宁,低声呵斥:“你闭嘴!”
“不要仗着你是野利将军的公子就可以随便笑话人啊!信不信我揍你!”季和雅朝着野利长宁吼道。
湘虞忙安抚的拍了拍季和雅的肩膀,劝道:“他胡说呢!你就是长的强壮一些而已,练武之人嘛,若是长成他那种小鸡仔子的模样也没法打仗呀。”
季和雅扫了野利长宁一眼,委屈地抓住湘虞的手说:“还是你跟他骑一匹马吧。我这匹枣红马才半岁,可驮不动两个人。你那匹马可是千里挑一的,又是正当壮年,带你们两个跑千里都没问题哒!”
“走吧!”野利长宁率先上马,又伸手拉湘虞。
湘虞看了一眼杨永,再看看强壮的季和雅,无奈地抓着野利长宁的手臂上了自己的马。
野利长宁拉了自己的斗篷把湘虞裹住,仰天笑道:“这漫漫大雪,能够携美人同乘,此生也无憾了!”
湘虞冷笑道:“瞧你那酸溜溜的样儿!你才多大呀就敢说此生。此生长着呢,有的是你遗憾的事儿。”
“啧!别在这个时候扫兴。有诗曰,燕山雪花大如席。你看咱这里虽然不是燕山,但这雪花也是大片大片的,多好看。”
“你还知道诗呢?看来是读过几本书的,你爹怎么还嫌你不学无术啊?”湘虞纳闷的问。
“这有什么用?我爹要我学的是咱们大白高国的文字,不是南梁的文字。”
“可是南梁的文字传承了千年,连北金人都会,为何我们不能学呢?”
“不是不能学。我阿爹说,只会南梁文是不够的,一定要学会并精通我大白高国自己的文字。”
“可是我们的文字比南梁的文字复杂几倍,也都是三四个南梁文字拼凑起来的,学起来又麻烦又不好用,何必非要学?”
“哈哈!你这句话要是让我爹听见了,看不拿鞭子抽你!”
“怎么?野利将军还这么专断独行?说几句话就得挨鞭子?”
“我可不就是因为说了你那几句话才被逐出家门的?我那爹也真是够狠,把我赶出来还不算,还把我身上的银子钞票都收了上去,我还是当了一枚玉佩才混了一天的饭钱,之后若不是遇到你,我还不知道在哪家酒馆赖着呢。”野利长宁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么说起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救命恩人还算不上吧?毕竟我在兴庆城里也饿不死,我去哪家饭馆酒馆蹭吃蹭喝,人家也不能把我赶出去吧。”
“你脸皮还真厚!”湘虞嗤笑着。
“不过你也没说错,我虽然饿不死,也得无聊死!你想想啊,我那些酒肉朋友自然是不能凑在一起了,我一个人在兴庆城里晃悠,可不得无聊死嘛!”
“所以你得知恩图报啊!”
“行!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办得到一定不会推辞。”
“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能干什么?只要别给我惹事就行了!就安心的跟着我去吃喝玩乐吧!”湘虞说完,抬脚踢了踢马腹,催马快行。
兴庆城到图虞部大约二三百里路的样子,这一路仅有一段山路,其它多为坦途。一行人冒雪而行,至天黑赶在一个牧民家里落脚,好歹吃了点东西,胡乱睡了一觉,天不亮就趁着雪光赶路,总在第二天天黑之前回到了图虞部。
这边刚下马,季同舟就急匆匆的迎上来,正要说什么,却一眼看见野利长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问:“姑娘,这位公子是?”
“他就是野利大将军的幼子,野利长宁。”
“噢!”季同舟的眼睛立刻亮了,犹如看见百万雄狮一样上前鞠躬:“小的见过小公子。”
“公子就公子,为何要加上一个‘小’字?”野利长宁摇着头,撇下众人往最大的毡包走去。
季同舟忙拉了湘虞小声问:“救兵呢?难道只有他一个?”
“季叔,有这一个人在,你还怕将军府不发救兵?我已经让杨永把小公子来咱们这儿拜访下凡仙女的事情透露给了将军府的管家。那管家是将军夫人的心腹,你说将军夫人知道此事会怎么样?”
“下凡仙女……”季同舟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要害——下凡仙女的事情牵着吉瑟,而吉瑟牵着萧越寻,又跟察哈的事情连起来。察哈部既有战事,将军府一定会有军报。将军夫人跟将军一说,他们立刻就知道野利长宁来了危险之地。天下父母,谁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去以身犯险,就因为野利长宁在这里,将军府一定会派精锐来驻扎。
湘虞看着季同舟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补上一句:“季叔,野利长宁是被他爹赶出家门的,绝不会三天两天就接回去的。有了这个护身符,这一年半载的,咱们是不怕了。”
季同舟顿时笑逐颜开:“如此说来,咱们要好好的招待这位小公子了?”
“那还用说嘛!”湘虞也笑眯眯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