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长宁慢吞吞的问:“为什么要去他们家?别家就没办法投宿了吗?找一户姓季的人家儿才好打听啊!再说你不说秦家搬到这里来也没几年吗?他家不可能有人知道阿雅她祖父母的事情吧?”
“这倒是。”湘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咱还是应该找一个老住户去投宿,这样才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有道理,那我们进村吧。我知道村北这些老房子都是老住户,这边几家都是。”杨永说。
“走吧。”湘虞朝着野利长宁摆了摆脑袋,率先往村里走去。
杨永找了一家姓季的投宿,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米和面还有肉干各自拿了些送给主人家,主人是一对五十多岁夫妇,有一个闺女已经嫁到别村去了,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从军去了,另一个二十岁了,在家里种地,因为穷,还没娶上媳妇。
季和雅帮着老妇人一起煮粥做饭,湘虞便凑过去闲聊。
“这位大娘,你在这村子里住了多久了?”湘虞的手指缠着耳边的发辫,笑着问。
老妇人笑道:“我是这个村子里的姑娘,一出生就在这里,住了五十多年啦!”
“那您记得一个叫季同舟的人吗?”季和雅忙问。
“哟,这名字生的很。没听说过呀。”老妇人茫然的摇了摇头。
湘虞想了想,季同舟离开的时候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少年,村里人应该只叫他的小名儿,并不怎么知道他的学名,于是忙问:“他有个小名儿叫大牛。二十多年前从军离开之后就没回来过,他还有个弟弟,今年应该有三十多岁了。”
“大牛,二牛……”老妇人认真的想了想,又问:“他娘是不是手特别巧,会剪窗花儿的曾三娘?”
“对,是的。我爹跟我说过我祖母会剪窗花儿,而且剪得特别好!”
那农妇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那就是了!曾三娘的大儿子从军去了,一走二十多年没回来了。有人说是被北金的兵给杀了。有人说是被白高国的兵给俘了,具体也没个准信儿,唉……可怜呐!”
“那他们人呢?他们一家现在可还在这村子里?”季和雅忙问。
“人倒是在,只是家业却没啦!大牛的爹得了痨病,为了治病,曾三娘卖了地卖了宅子。现如今二牛去城里当工匠呢,泥瓦工,给人家修房子,花园子什么的。曾三娘要照顾男人没办法跟了儿子出去做工,只得在我们村的秦家做帮佣,现如今他们两口子住的是秦家的房子。”
“秦家?是秦裕家吗?”湘虞皱眉问。
“不是他还有谁?那秦家哥儿似乎个有才学的,十八岁就中了举人,村里人都说他有宰辅之才。”农妇说到后面,亮眼放着自豪的光,好像做宰辅的是她家的孩子。
湘虞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和雅就把手里的勺子一丢转身就往外跑。湘虞忙喊她:“阿雅!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祖母!”季和雅的声音带了哭腔,脚步不停地往外跑。
“回来!”湘虞忙追过去,“你等下!你不能就这么去了!”
杨永已经抢先一步拉住季和雅,劝道:“阿雅,别着急,听姑娘安排吧。”
湘虞把季和雅拉回来,耐心劝道:“你这样贸然前去,会让秦家反感,虽然秦裕那个人倒是没什么,可秦家当家的是他母亲。如今天色晚了,我们还是耐心的等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备好了礼物再去。”
杨永和野利长宁也在一旁劝说,季和雅只得乖乖回来,只是她满腹心思都在家人那儿,连饭菜都引不起她的兴趣来了。
晚饭后,湘虞看季和雅瞪着大眼睛看着夜空,知道她不去看看是连觉都睡不着的,于是推了推她的肩膀,说:“你悄悄地去看看,别惊动了人。”说完又叫杨永跟着,叮嘱:“偷偷地看看就回来,别惊动了老人。”杨永答应着追着季和雅的身影跑了出去。
原本湘虞以为季和雅会很晚才回来,却没想到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她就回来了。当下便觉得很奇怪,问她,她又不说,只是噘着嘴巴生气,再细看,眼圈儿都是红的。
“怎么啦?”湘虞凑到季和雅身边,戳了戳她厚实的肩膀。
“湘虞,我们得把我祖母接走!”季和雅一把攥住湘虞的手,“那姓秦的老婆子太不是人了!我祖母那么大年纪了,都这么晚了,还在洗衣服!那么大的两盆衣服都是她一个人洗……我,我……”
湘虞心里一阵难过,但还是搂住季和雅的肩膀称赞道:“阿雅是大姑娘了,懂事了。这回没冲过去打人把事情闹大,很好。今晚你乖乖的,明天咱们就把你祖父祖母接走,咱先把他们二老送到京城找最好的郎中给你爷爷看病,再买个小院给他们二人养老。如果他们愿意,等下次商队回去的时候,就把他们两个送到图虞部,送到你父亲的身边去享福,好不好?”
“好,好……”季和雅转身保住湘虞,抽泣道:“湘虞,你真是太好了!”
湘虞按了按季和雅的肩膀让她早些睡,然后自己也转身裹紧了被子背对着季和雅闭上了眼睛。季和雅究竟是个憨实的姑娘,知道湘虞会安排好她的祖父母之后便安心地睡了,听着她均匀的鼾声,湘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回忆之前,湘虞的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而季同舟是最重要的一个人。这个人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把自己当成女儿一样疼爱,保护,并为了自己的未来绸缪。自己深陷北金的时候,季和雅不顾自身的安危勇闯虎穴救自己,这其中除了自己跟季和雅的友情之外,背后更是季同舟的支持。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所以季和雅的祖父祖母就是自己的祖父祖母。现在一双老人在受苦,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睡不着也不能翻来覆去的折腾,虽然季和雅是不怕折腾的,但躺久了也难受,所以干脆起身披上衣服去院子里转转,散散心。却没想到院子里还坐了一个人。
“杨大哥?”湘虞迟疑的叫了一声。
“唔?”杨永扭头看见湘虞,忙站了起来,“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湘虞走到杨永身边,在旁边的木墩上坐下,又指了指杨永身后,说:“杨大哥,坐。”
杨永应了一声坐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你跟阿雅过去看了,季家祖父祖母怎么样呢?”
“我们没见着老爷子,应该是在屋里躺着呢。老太太在院子里洗衣服,活儿多辛苦倒也在其次,主要是有个妇人站在旁边骂的难听。那些村话也没办法跟姑娘说,反正当时若不是我拉着,阿雅能冲上去杀了那妇人。”
湘虞愣了一下,细细的想了想,方问:“那个骂人的是秦家的主母吗?”
“那妇人穿戴朴素,举止轻佻,看样子应该不是主母。但秦家也不是什么富户,想来即便不是主母也是主母身边的人。否则她哪里敢这样放肆?”
湘虞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不管她是谁,明儿见了自然知晓了。以我的意思,咱们明日还得有礼有节,不能让人家挑出什么错来。毕竟若不是秦家收留,两位老人连个安身之所也没有。”
“姑娘说的有道理。我只是见他们这般欺凌老弱,心中实在难受。”
“你心里的苦楚我明白。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有个准备。”湘虞说道。
“姑娘您说。”
“明日我们得接了二位老人先去京城安顿下,再去海宁寻找你的家人。”
“这个自然!季大哥待我如手足一样,他的父母也是我的家人。”
湘虞伸手按在杨永的肩上,欣慰的叹道:“这世上重情重义之人都让我遇到了!何其幸也!”
第二日一早,季和雅起身跟这家的主妇一起做了早饭,湘虞也没什么心思吃,胡乱喝了半碗粥就说饱了。杨永和季和雅更没心思吃饭,连坐都没坐下,野利长宁也不能多说,只得起身要跟三人一起走。
秦家这会儿刚摆上早饭,秦裕四更起身,读了两个时辰的书之后往前面来用早饭,却听外面有人说话,因问秦母:“这一大早的谁会来?”
秦母便吩咐正在盛饭的妇人:“你去瞧瞧,若是不相干的人就打发他们走。”
“还是我去吧,青姨娘你伺候母亲先用饭。”秦裕说着,便率先出门去。
湘虞站在秦家门口细细的打量着,黑漆大门经风水雨淋后,漆面斑驳,铜制的门环上也生了锈,青砖垒砌的门楼也见岁月的痕迹,唯有一副对联却是簇新的:中天一轮满,秋野万里香。这应是中秋节时刚贴上去的,看字迹,不用猜也知道是秦裕的笔墨。
大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一身青衫的秦裕便愣在门内。
湘虞轻声一笑,问:“怎么,秦公子是没睡醒呢?有客人来了,连门都不让进了?”
“额,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秦裕尴尬的侧了侧身,抬手说道:“请,里面请。”
湘虞笑了笑抬脚进门,季和雅和杨永随后跟上,野利长宁最后一个进去,对秦裕抱拳拱手,朗声笑道:“秦公子,一大早的上门打扰,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