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野利长宁的身上少了几分优雅痞气,多了几分冷静锐利。湘虞刚察觉这种变化的时候还以为野利长宁在努力成为他大哥的样子,可细细观察了两天才发现不是这样,他依旧是那个拉不开弓舞不动枪的纨绔公子,只是他不笑了,有事没事只拿着冷峻的目光扫一下,把府中的下人给弄得噤若寒蝉。
湘虞去找莫氏请辞,莫氏沉吟道:“明日我约了梁太妃的嫂子一起去珈蓝寺上香,你陪我一起去吧。珈蓝寺的惠音师傅还跟我说起过你。”
“当初承蒙惠音大事点拨,我才有了后面的机缘。这么久了,是该去上一炷香,好好地谢谢人家。”莫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还真是猜不透,只得先应下。
一大早,莫氏的贴身丫鬟就捧着两套衣裙进来伺候湘虞。那衣服的衣料针脚以及刺绣的精致程度一看便知道没有一个月是做不出来的。算算时间,也就是野利长平死讯传来不久,这衣服便已经开始做了?这怕是做给别人的,临时拿来做人情吧?然而衣服上了身,湘虞才发现自己又想错了,这衣服太合适了,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去寺院的路上,莫氏跟湘虞同乘一辆马车,一个使唤的丫头都没留。湘虞猜到莫氏跟自己有话说,便不敢多问,只安静的坐在下首等着她开口。
“阿虞,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在我身边。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我早已经把你当成自家人。”
“夫人抬爱,这是我的荣幸。”
“野利家遭此一劫,已经大不如前了。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说你也知道。长平走了,老将军……如今双腿受创,也不可能站起来了。想想将军这一生,征战无数,我儿子长平更是死在了战场上。白高国的土地上哪里没有我野利家的男儿洒下的热血?可如今呢?以后怕是要看人脸色过日子了。”莫氏一脸的哀伤。
湘虞忙劝道:“夫人说哪里话,野利族是白高国第一望族,人丁繁茂,属地广阔。再说,虽然将军虽然不能带兵打仗了,但长宁也能鼎立门楣的。”
说起长宁,莫氏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感慨道:“长宁……是个好孩子,他将来要肩负整个野利族的荣耀,而我一个闺帏之中的妇人,能帮他做的事情极其有限,阿虞,你要好好地帮他呀。”
“请夫人放心,长宁对我有恩,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嗯,有你这句话,我放心。”莫氏握住湘虞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我找了个盟友,她可以入股你的商号,你只要有胆量,咱们就能联手把生意做到极大。”
“极大?”湘虞心里默默地盘算着,究竟是多大的生意,让莫氏这样的人能如此谋划。这女人近在眼前,可怎么也看不透她的心思,于是心中有点慌乱。
莫氏看湘虞犹豫,便笑着安慰她:“别怕,这桩生意即便赔了,也不会伤到你的根本。”
梁家掌管白高国的财政,湘虞在跟梁夫人见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而是一堆黄橙橙的金元宝。
莫氏介绍道:“这是我的干女儿,也是先帝亲封的图虞郡主。你们两个是有缘的,只是没见过面而已。”
“啊!对的对的!”梁夫人笑眯眯的拉着湘虞的手:“我听我们家太妃娘娘说起过,也见过那个五彩琉璃莲花儿吊坠儿。是个极其罕见的宝贝,如今一见图虞郡主果然如仙女下凡呀!”
“夫人过奖了!我算什么仙女呀!”湘虞说着,转身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夫人,这是大梁来的新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雀舌,您尝尝味道如何。”
“我最喜欢大梁的茶,咱们的奶茶总是腻腻的,不清爽。”
“对了,上次我送你的那套描金青瓷茶具十二件就是我这女儿从大梁专门定制回来的。”莫氏说着,也尝了一口茶,又赞茶的味道极好。
“哎呀,说起来我是羡慕你的,虽然儿子为国捐躯了,但又多了这么个体贴的女儿。又俊俏又聪明,关键是贴心呀!这穿衣打扮,调香烹茶的事情还是有个女儿在身边好。不像我,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个只知道扎进脂粉堆里纵情玩乐,一天到晚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
莫氏想到英年早逝的儿子,叹了口气:“你也别羡慕我,她也就这几天能在我身边,过不了多久又要出去了。前阵子出去一趟一年多才回来。”
“哎呦,怪我怪我!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梁夫人忙按了按莫氏的手,又笑道:“出去好呀!我可听说了,图虞郡主从大梁带回来的瓷器绸缎可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上次府上叫人送来的几匹锦缎我分出一半儿来送进了宫里,连太后娘娘都艳羡呢,说花色极好,比大梁的岁赐都好呢。”
“夫人说哪里话,您的丈夫是咱们白高国的大司徒,任凭大梁北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们那点东西只怕入不得您的眼呢。”湘虞笑道。
“你这孩子说话实在,这儿也没外人,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凭我家老爷见多少好东西那都是国库里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梁夫人笑着摇头。
莫氏趁机凑到梁夫人耳边,小声说道:“你呀,手里攥着绝好的牌,却不晓得怎么打。我今儿叫你出来就是说说这件事呀。”
“你的意思是?”梁夫人惊讶的看着莫氏,又看了看湘虞。
莫氏扭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再去煮两盏茶来,梁夫人会意,也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支了出去。
湘虞见人都出去了,方低声说道:“夫人,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赚钱的。”这是莫氏在马车上交代的话。
“我们?”梁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莫氏,“如何一起赚钱?”
莫氏轻笑说道:“您家老爷手中有闲钱,不如在郡主的虞美人商号入股。我家将军虽然重伤在身,但在边境的威望还是在的。再加上我干女儿的经商头脑,我们联起手来,把这东南西北的货商都连起来,可不就一起赚钱了嘛。”
梁夫人被莫氏狡黠的目光一看,心中立刻明白了。莫氏说的自然不是梁家自己的银子,而是国库里的库银。想到这个梁夫人心里有些慌,一时没敢应声。
莫氏便笑道:“夫人,皇上刚刚登基不久,一心直扑在开疆扩土上,这朝中之事如今只有梁大司徒一个人顶着。夫人你怕什么呢?再者说了,咱们这么做也不完全是私心呐!赚了钱,你分出一份来交上去填补国库亏空,不也是一件功劳吗?”
梁夫人听了这话神色缓和,眉眼带了笑意,旁边的湘虞却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她是万万没想到莫氏居然打国库库银的主意,这国库的银子若是被挪出来,若国家发生大事必定是覆国之祸——难道这就是她说的天大的生意?
一个愣神的时间,梁夫人已经点了头,她的手敷上湘虞的手时,把湘虞吓得一个哆嗦。
“哟,这孩子的手怎么这么冷?”梁夫人关切的问:“可是身上不舒服?”
湘虞忙反手按住胸口,苦笑道:“怕是刚才在外面吹了冷风,这会儿心口疼的厉害。”
“这可怎么是好?这寺里也没有郎中呀。”梁夫人皱眉。
“无妨,夫人不用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忍过去这口气儿也就好了。”
莫氏看湘虞的脸色的确不好看,便道:“梁夫人也不是外人,你若是实在撑不住就去躺一会儿吧。”
“如此,我就失陪了。”湘虞缓缓起身,又向着梁夫人施礼,告了罪,出门去另寻静室休息去了。
湘虞点了一炉白檀香,在坐榻上盘腿而坐,闭上眼睛慢慢的梳理莫氏的一言一行。
莫氏这样一个能够得到野利荣全心宠爱的女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而如今,她痛失长子,丈夫断了双腿,上不得战场,兵权也被收回。莫氏的心里是怎样的?湘虞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默默地想着,她肯定是恨不得碎了这狗屁江山给自己的儿子陪葬吧?
这真是太疯狂了!
湘虞被这样的想法吓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