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后安顿了两日,杨永便带着湘虞去看花园子。谁知道见了房主钟家的管家,那人却说有人已经交了定金了。
“嘿!这大过年的,谁的手这么快呀?”杨永暗暗的懊悔自己当时没交定金。
湘虞却笑道:“没关系,他们也只是交了定金而已,我们先看看园子,如果真的好,我们若是相中了,定金不定金的事情我们愿意替您承担。”
钟家管事一听这话立刻笑着点头:“没问题,我现在就带您去看……不过付定金的那人也很有意思,他说只看上了前面的宅院,不想要花园子。你看我们这花园子多好啊!你满京城转去,除了王公侯伯公主驸马府那些有爵位的人家,像这样的花园子可不多见。要不是我们东家急着用银子,这宅子哪儿舍得卖呀!他还瞧不上,真是的……”
“哟,这有点意思啊!”杨永听了这话,跟湘虞对视了一眼,笑问:“不知道这位付了定金的姓什么,是生意人还是官宦人家?”
“看着都不像,倒像是个江湖游侠。身上背着一把短剑。要不是他说话客客气气的,我都不想让他看宅子,也没想到他看过两趟之后便付了定金。”钟家管事带着湘虞和杨永从宅子里穿过去开了后花园的门,又笑道:“对了,那个人姓姬,当时我还以为是四季的季,问明白了才知道是姬,姬发的姬。”
“是歌姬的姬吗?”杨永又问。
“对,就是那个字。”钟家管事连忙点头。
杨永扭头看湘虞,小声说:“不会是他吧?”
“十有八九是。”湘虞笑着,率先绕过园门口的假山石往里面去了。
这花园子一步一景,春有玉兰海棠萱草牡丹,夏有一片绿竹半湖莲花,西北角上种着七八棵槭树,秋日里树叶红如火想必也是好看得。而最让湘虞满意的是凌香阁前面的那十数棵梅花儿,此时正是盛开的时候,朵朵白梅开在暖阳北风之中中,香气清冽彻骨,湘虞一眼看中就再也不想走了,恨不得当天就搬进来。
从花园子的后门出来便是一条名叫织金巷的小街,街边有七八家手工作坊,都是针线缝补的匠人,余者都是寻常商贩百姓家。街道虽然不宽,但马车可行,偶有行人来往,不算热闹但也不乏人气。湘虞很满意,便对杨永说:“你再去一趟季家庄,找到姬朝耕问问是不是他定下了这院子。”
“好,我今天就去。”杨永点头答应着。
当晚杨永骑快马去季家庄找姬朝耕,湘虞则在商号里对着园子的图样跟季和雅商量着如何分配房屋。二更时分,隐隐的听见有钟声。季和雅纳闷的问:“这么晚了,哪个寺庙里的和尚还撞钟呢?”
湘虞笑了笑并没在意,没多会儿的功夫陈三进来说:“姑娘,外面送消息来,大梁皇帝陛下归天了。”
“啊?!”湘虞一愣,继而问:“刚刚的钟声就是这事儿?”
“是的,各王公侯伯府都纷纷开门,有爵位有职衔的官宦贵族们都进宫去了。大街上闹哄哄的,我怕有人趁乱闹事,阿雅姑娘今晚要辛苦些了。”陈三叮嘱道。
“放心,今晚我不睡了。”季和雅扬了扬下巴,“我倒是要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闯到我的刀尖上来。”
湘虞平静的说道:“你们也不必太过紧张了。皇帝驾崩,牵扯的是那些世家贵族的利益,与我们这些小商贾并没什么关系。”
“话虽这样说,但杨大哥不在,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湘虞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说:“对了,你速速派人去把长宁寻回来,我有事跟他商量。”
“好,我这就打发人去。”陈三答应着急匆匆出去。
没多一会儿,野利长宁急匆匆的回来,进门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大梁天子驾崩的事情。湘虞递给他一盏茶,低声问:“大梁国丧,白高国会派使臣来么?”
野利长宁说:“即便国丧不来,新帝登基也是要派使臣来朝贡祝贺的。”
“不知道这次会派谁来。”湘虞心里想着的是季同舟,她真心希望季同舟能回来一趟见见家人。
野利长宁一眼就看透了湘虞的心事,按了按她的手,低声说:“我写信给母亲,让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季同舟做使臣随从武官来朝贡。”
“不管能否办到,我先替季家祖母谢谢你。”湘虞说着,向野利长宁欠身施礼。
“别,你忽然这么客气我还真是受不了。”野利长宁抬手阻止,又叹道:“你的心事我如何不知道?季家婆婆年纪也大了,不宜长途奔波去找儿子,自然是季同舟回来看她。”
听着街上闹哄哄的声音,湘虞一夜也没怎么睡。天亮之后朝廷便有国诏宣示天下,皇帝龙御归天,太子主国政,等先帝棺椁入皇陵之后,再行登基大礼。国丧期间,世家豪门子女的婚嫁之事皆往后推迟,不许大肆宴请吃酒,更不许戏台歌舞之乐。连上元节的灯会都取消了,画舫酒肆的生意更是冷清凄凉。倒是茶楼里说书的生意比往常好起来,只是那说书的段子也少了插科打诨,多了些忠孝义节。
时令季节不在乎人间的悲喜,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忽冷忽热中,春天如期而至。湘虞跟秦裕选在同一天入住新居,一个搬进了前院,一个入住了后花园。因着国丧的缘故,两家都没发帖子办酒宴,只各自关起门来自家人默默地祝贺了一下。钱逸之悄悄地给两家都送了贺礼,赵樾做事更直接,索性给了牙婆二百两银子,让她往两家各送了七八个使唤奴仆聊表心意。湘虞挑了两个老成持重的丫鬟去服侍季婆婆,自己则留了两个伶俐的在跟前使唤。其他的就分派到厨房和洒扫上去了。
前院大门上的匾额换成了“秦宅”二字。门口一副对联:碧云瑞霭千门晓,玉槛春香九陌晴。以及二门的匾额“和瑞”二字皆是秦裕的字迹。秦母对这座宅子非常的满意,即便听说后花园被湘虞买了去也没生气,只吩咐秦裕:“把两边相通的门垒砌起来,再把院墙加高三尺,以后互不相扰也就罢了。”
秦裕起初还暗暗地惊喜,等他从自家前门出发转过两条街到花园的门前时,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姬朝耕说:“原来两边各自开门,竟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
姬朝耕笑道:“伯母听说这事儿之后就让我把这宅子和花园的图样拿过去看了,若非早就知道两边来往走动不易,她如何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秦裕无奈的笑了笑,没头没脑的感慨了一句:“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后花园临街的小门重新修过扩成了向北的大门。飞檐挑高,门楣修正,匾额上是端正的两个字“虞园”,两边对联是:一帘梅雨紫烟外,十里松风碧峰连。这字迹孤傲挺拔,跟前院秦宅的对联均出自秦裕之手。
眼看着新帝登基大典即将到来,梁都城又渐渐的热闹起来。白高国的使臣还没来,野利长宁送回家的书信尚未有回音,未免有些着急。湘虞反而不着急,忙完了每日的事情便靠在窗前,捧着一盏茶看着外面的累累繁繁的海棠花枝,默默的盘算着未来。另有一个清秀的大丫鬟捧着几支精心修剪过的海棠花,一支一支地供进注了清水的汝窑花箍里去。
野利长宁急匆匆的进门来,见只有丫鬟和湘虞两个人,便皱眉问:“阿雅那丫头怎么又不见人影了?梁都城里像样的菜馆都吃遍了,她还能去哪儿?”
湘虞先吩咐丫鬟格桑把花放下,给长宁奉茶,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枕上,方懒懒的问:“你找她作甚?”
“我邀请了钱逸之,赵樾还有太仆寺卿牛大人的公子牛兴臣在园中小聚,想劳烦她帮忙拟定几个有特色的菜品呢。”野利长宁说着,给自己倒了半盏茶。
湘虞知道大梁朝的太仆寺掌管朝廷马匹车架,单只马匹生意,每年都是数十万两银子的流水。于是笑问:“连太仆寺卿的公子你也勾搭上了?”
野利长宁自信的笑道:“有赵樾这个中间人,京中权贵之子自然能结识十之八九。只是国丧期间不宜饮酒作乐,否则我也不用把这些人请到园子里来。”
“我们买下这座园子本来也是为了行事方便。重要的事情还是在自己地盘上说比较安全,那些画舫青楼菜馆酒肆也只适合干那些吟风弄月,猜拳斗酒的事情。”
“跟你说话就是省事儿。对了,你还没说阿雅去哪儿了。”
“这几天她跟姬大侠混在一起练剑呢。说是要把剑法融入刀法之中,取长补短,说要练到天下无敌。这会儿功夫他们两个应该在西北角那片槭树之下切磋呢。”
“真是想不到啊!阿雅这丫头也这般长进了!”野利长宁喝了口茶,感慨的摇了摇头,“我就不去打扰她了,菜品的事情你晚上跟她说一声,另外我再让杨永出去找个手艺好的厨娘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