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郑氏把儿子暴打了一顿,听说家里走水,急火攻心昏厥过去,之后被郎中针灸之后方才醒来。秦家经此一闹,大伤元气。而秦家得罪太师府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天色已过黄昏,各屋点了灯。忙乱了一天的秦宅终于消停下来。
秦郑氏的卧房里十分安静,两个丫鬟蹑手蹑脚的做事,青姨娘守在帐幔跟前呆呆地坐着,只听得火炉上炖着的汤药咕咕作响。良久,秦郑氏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跟前的青姨娘,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问:“那个孽障怎么样了?”
“姐姐,你醒了?”青姨娘说着,转身吩咐丫鬟:“快把汤药端过来!”
秦郑氏借着青姨娘的搀扶直起身子靠在被卷上,汤药喝了两口便推开,只皱眉问秦裕。
青姨娘把半碗汤药放到一边,又拿了一颗盐渍梅子送到秦郑氏嘴边,小声说:“姐姐这次打的是真的重了!那皮肉都开了花……不过你放心,朝耕已经给他清洗过,也敷了上好的外伤药,这会儿在书房里睡着呢,有朝耕照顾着,姐姐也不必太操心了。且好生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这个家终究还是要靠着姐姐撑着呢。”
秦郑氏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我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这么多年咱们都撑过来了,你不是常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呢!”青姨娘一边劝着一边抹眼泪。
秦郑氏看着这个庶妹,心里也知道她此时的悲伤是真的。她早年间被自己要过来笼络丈夫的心,谁知道丈夫的心没笼住,倒是害了她一辈子。如今郑家已经败落,她也没有生下儿女,若非自己在,她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
“姐姐,你身子虚弱,好好的休息吧,外面的事情我先替你支应着。厨房的火势不算大,整修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我已经找了工匠来,姐姐只管放心就是了。”青姨娘劝了秦郑氏几句,便要起身离去。
“你等等。”秦郑氏忽然开口。
青姨娘诧异的住了脚步,扭头问:“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秦郑氏睁开了眼睛,眸光犀利,扫过跟前的两个丫鬟,低声说道:“你们都出去!”
青姨娘的心一沉,知道要有大事,便看着丫鬟们出去之后紧闭了房门,又回来坐在秦郑氏的榻前,低声问:“姐姐,你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吧。我一定把事情办妥。”
“青儿,你恨吗?”秦郑氏看着屋顶,喃喃的问。
青姨娘楞了一下,反问:“不知道姐姐说的恨,是恨谁?”
“恨裕儿他爹,或者恨那个姓楚的,你恨他们吗?”
“恨。”青姨娘看着秦郑氏鬓间的白发,眼神闪烁不定,思绪也缥缈游离。若说恨,她的心底最恨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嫡姐,这个把她拉进秦家的人。
“那你想不想报仇?”秦郑氏又问。
青姨娘冷冷一笑,沉声说:“想。”
秦郑氏扭头看着青姨娘,低声问:“青儿,我有个办法,可以报你我之仇,报秦家之仇。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做?”
青姨娘看着秦郑氏浑浊的眼眸,犹豫了片刻方应道:“好,姐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好,那我们两个联手,杀了那个妖女!不但报了这多年的仇,也一并绝了裕儿的心思。从此后,我们秦家便再也没有什么烦难的事情了。”秦郑氏说着,眸子中闪过一抹阴狠的神色。
青姨娘心底一沉,皱眉劝道:“姐姐,您千万不可冲动啊!这杀人可不是小事儿!若是事情败露了,肯定会牵扯到裕哥儿的!若你我的手沾了人命官司,他的大好前程就没了!秦家和你我还有何指望?”
“放心,我们不能明着来,只能来暗的。只要我们细细计较便可以做的滴水不漏。到那时,她死她的,与我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秦郑氏冷笑道。
青姨娘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嗯!姐姐若是有这样的法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然我们堵上裕哥儿的前程去报仇,跟那妖女玉石俱焚,就太不划算了!”
“玉石俱焚?我才没那么傻!我要的是仇人灰飞烟灭,而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秦郑氏冷冷一笑,又朝着青姨娘招了招手,青姨娘便把耳朵贴到秦郑氏的嘴边去听她说了好些话,然后频频点头。两个人商议了半柱香的功夫,青姨娘方从秦郑氏的房中出来。
钱逸之从秦宅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出于躁动不安的状态,连钱小安跟他回禀躲在秦裕书房院竹丛中听到见到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钱小安纳闷的瞧着钱逸之的脸色,犹疑的说道:“公子,我看到的,听到的就这些了。这回秦家公子跟高家的婚事应该彻底的泡汤了。您可得抓点紧了!我看那秦公子对虞大当家的样子,是势在必得呢。”
“小安,你听清楚了?那个高姑娘指着虞姑娘说她是来历不明的野女人?”
“她先说虞姑娘是商人之女,又说她身份卑贱,是来历不明的野女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怕不是气疯了?”
“湘虞,湘虞……这是她的名字吗?”钱逸之在屋里来回的转了几圈,然后忽然指着钱小安说:“你去一趟虞美人商号,请杨永……算了,叫人备车,我要去虞美人商号。”
“公子,天色已晚,要不明日再去吧?”
“不行!现在就去!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问个清楚!快去!”钱逸之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衣裳,出门上车后直奔虞美人商号。
杨永正在库房里盘点货物,听伙计说钱大公子求见,忙笑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瞧我这一头一脸的灰,可怎么好见客呢?快请去给大当家的预备的茶室去奉茶。待我洗了手,换件干净的衣裳再来。”
伙计答应着下去,杨永忙叫账房和伙计都停手,看着大家都出去之后方锁了库房,自去洗手更衣。等他收拾妥当来茶室时,钱逸之已经等得不耐烦,在屋子里转圈儿呢。
“抱歉抱歉!让钱大公子久等了!”杨永忙拱手笑道。
“哎呀,老杨,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怎么还得三请四催的?”
“这不是在仓库盘点嘛,灰头土脸的怎么好来见公子呢!”杨永呵呵笑着,请钱逸之入座,又问:“钱公子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老杨啊!我的确是有个要紧的事情问你。”钱逸之叹了口气,眼睛瞄着门口的伙计,迟迟不开口。
杨永扭头吩咐门口的伙计各自忙去,又喊了陈三过来,说:“钱公子跟我有要紧话说,劳烦兄弟你守在外面,不相干的人都不许进来。”
陈三答应了一声,把茶室的门关上。
杨永笑着问:“钱公子,可以说了吧?”
钱逸之盯着杨永的眼睛,说:“杨兄,杨老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你也该摸清了。而且我妹妹跟长宁公子也有婚约,所以现在我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应该会对我说实话的吧?”
杨永笑了笑,说:“钱公子说这话……可是我老杨之前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对不住你了?”
“不是,我要问的这件事干系重大,怕你为难。”
“钱公子且说来听听,只要不是违背良心作奸犯科之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想知道你们虞大当家的身世。”钱逸之沉声说。
“什么?”杨永还当自己听错了。
“你们大当家的,图虞郡主,虞姑娘,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湘虞?”
“是啊,怎么了?”杨永纳闷的问。
“她是你们老首领的亲生女儿吗?”钱逸之又问。
杨永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道:“不是,她是我们老首领收养的义女,这事儿您应该早就知道吧?”
“那么,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是阿雅的父亲也就是季大哥捡回来的孩子,我们没有人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不过钱公子你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杨永有些预感,但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家父有一位故友,姓楚,常年经营药材生意。七年前他的女儿尾随他家的商队去西蕃行商,商队在路上遭遇了黑沙暴,一队百余人只回来了十来个。他的女儿也不见了。”
钱逸之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在杨永听起来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他的心砰砰的狂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嗓子眼儿,把他的话也堵在喉间。
钱逸之看杨永不说话,便缓缓地说下去:“老杨,我世叔的女儿若是平安活着,今年有十七岁了。我第一次遇见你们大当家,就觉得她好生眼熟,可当时她一身白高国女子的装扮,而我也只顾着猜测她的目的,根本没往这层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