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接连数日,浓密的黑云在天空翻滚,纵在白日也闪着一簇簇闪电。丰都城里大街小道都好似被雨水洗过一番,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繁华的街道人迹罕至,偶尔有人经过也耷拉着头,脚步匆忙。往日里盛气凌人的马车失去了气势,车轮发出嘎啦嘎啦艰难的响声。
昨夜,大梁神丰帝驾崩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大宅门外的红灯笼齐刷刷取下,白色的灯笼、经幡随处可见。
神丰帝,掌控这个国家一生的帝王,前半生的文治武功,后期的骄奢淫逸,都将归于尘土。神丰帝将成为史官笔下的人物,是非功过任凭后人谈论。
他溘然长逝,留给儿子萧景翊的是一个并不好收拾的局面。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宦官权盛。早年抗击外敌入侵已耗费了国库大量积蓄,神丰帝晚年浮夸的作风又使得整个国家财政雪上加霜,老百姓承担着沉重的赋税,民间哀声远道,官员却仍在层层盘剥,贪腐成风。太子翊未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眼下,他最需要做的是稳定丰都的局势,新皇登基之时,总会经过一番政治动荡,这几乎已是历史的必然。
重重叠叠的宫宇之间浮动着一把油布纸伞,豆大的雨珠顺着伞缘坠落。举伞的老人脚步稍显凌乱,花白的发须因匆忙的脚步而随风飞扬。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白色灯笼,脸上却闪烁着喜悦的红光,这情景在静谧的暗夜里看来十分诡异。
门吱呀一声,端坐在宫殿之中的男子慢悠悠转过头,唇边衔着淡然的笑意,想来早已预料到了老人的到来。
“段先生,景毓恭候多时了。”
萧景毓的大殿里,宫灯尽灭,独余了案牍之上的小灯,摇曳的火红映照在他俊逸的面容上,与窗外的风雨融成一副颇有韵味的画卷。
段一辰将手中雨伞靠在门边,略微凝神,抬脚迈向殿中。待行至萧景毓身前,他猛地跪下,深深伏在自己爱徒脚下。
“先生,您这是……”萧景毓连忙出手搀扶,想不到段一辰抬起的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萧景毓更为讶异:“先生何至如此?莫不是横生枝节?”
“非也非也,”段一辰仰头叹息,“老夫是为主子开心,多年的谋划即将实现呐!”
听到先生这般说道,萧景毓秀美的凤眸中跳动着火花,温润的嗓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激动,“你是说,事情成了?”
“靖威侯府答应出兵!”
“好!”
段一辰凑到耳边的话一说完,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皇子毓忍不住拍案而起,“有了这颗棋,咱们又多几分胜算!”
萧景毓长身玉立,乌发上的紫金冠熠熠生辉,在他看来夺取权利的最高宝座已是万事俱备了。
段一辰已即为欣慰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的爱徒,但见得方才还气势如虹的皇子毓转瞬之间又皱起了眉。他由不得沉声问道:“景毓,可还有挂心之处?”
这一问,好似一颗小石子投入萧景毓的心湖,激起阵阵波澜。
“何敏之……”
听见景毓这声呢喃,段一辰登时黑了面,他唯恐主子在这关键时机受感情牵绊,正苦心思索着该如何劝导。
却又听见那人冷冰冰来一句:“此女尚能为我所用。”
段一辰轻抚胡须,只见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爬上皇子毓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