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的,祈丰园的小花园里,雷国丰披着一件外袍,踏着千层底布鞋,悠悠地踱着步子。稀疏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沧桑的眼睛里依稀可见当年沙场横刀立马的神气。
忠实的老管家也一声不吭地跟在主子身后,胖乎乎的脸上展露愁容,间或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他知道主子心里有事,这么些年了,只要主子遇上了烦心事,就会在漆黑的夜空下静静地走,一步又一步,不知不觉地数十年的光阴就过去了。
终于,雷国丰站住了脚,突如其来地开口:“阿富,你说,子轩回来了吗?”
管家先是一怔,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悲哀,难道当年指挥千军万马的侯爷真的到了英雄末路的境地?开始说起糊涂话来了?雷富不敢欺瞒主子,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的,老爷,世子他回来了。”
“噢。”雷国丰漫不经心的发出声音,又自顾自地往前慢慢走。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询问:“阿富啊,你不觉得今晚的子轩,呃……怎么说呢,有点奇怪吗?”
说起这个,老管家心底的委屈劲一下子上来了,他哭丧着脸说:“可不是嘛,世子爷从前哪里会跟我这样生疏?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怎么了。”
雷国丰眼睛里蓦地闪过一道亮光,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里逐渐成形。
“快!赶紧把子珩给我叫来!”
“啊?老爷,这会儿大爷他恐怕早已睡下了。”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
“甭废话了,赶紧叫他来!”
“哎哎哎,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雷富瞧主子神色严肃,再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领了命抬腿就走。
“慢!慢……慢……”雷国丰突然改了口风,急急叫住自己的管家,然后喃喃自语道:“再看看吧,再看看……”
此时憨厚的管家似乎领悟到了老侯爷难以出口的那件事情,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位老主子,只见对方也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
高床软枕,美人如玉。如今的喜梅已将养的白皙丰腴,颇有女人韵味。那个人回来了,那个叫她深深念着的男人回来了,俊朗的面容,温柔的话语,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呢?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沉香喜滋滋地看着姨娘,这几年里,姨娘也长长有向今晚这样夜不能寐的时候,但那大多是心中苦闷难以抑制,叫人瞅了心里发酸。今晚,姨娘的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她今天也瞧见了世子对待姨娘的亲和态度,快乐地以为姨娘的好日子要到了,往后再也不用在苦水中泡着。
喜梅心中波澜起伏,时不时地翻个身,今天的情形太出乎自己的预料,竟然叫她手足无措起来。沉香只看见了她的喜,却没看见她的恼。她恼恨自己只凭着那个男人的一点点温情就喜上心头,忘却了过往受尽的屈辱,还有那无辜死去的孩儿。当初,那个男人,孩子的父亲可是口口声声地叫嚷着“我不要这个孩子!”
“唉,喜梅,你真的全都忘了吗?”喜梅幽幽叹气,引得丫鬟沉香探头询问:“姨娘,有事吗?”
喜梅眨眨眼,随口应道:“没事,早点安歇吧。”
这一夜,向来一沾枕头就睡的雷子珩也很意外地失眠了,静静地听了一夜他二叔的呼噜。